第170章 打碎(1 / 1)

王亚迪变了很多,全身上下都是大牌,她细细打量了一遍,笑着问:“这两年是不是发财了?”

王亚迪臭着脸说:“我最近正琢磨着辞职呢,在这公司干下去我会疯的。”

罗宇霜端起手中的咖啡闻了闻说:“好好的怎么辞职?”

“我感觉我虽然生活在上海,却不像在上海,每天八点半就要到公司,九点才能从公司出来,回到家还要做ppt,一般睡觉都凌晨了,第二天又得六点多起来,每周只休息一天,休息时我几乎是用来睡觉,不夸张的讲,今天是我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出来逛街。”王亚迪摇着头,一副生无可恋。

罗宇霜也给不出建议,光听她描述就挺可怕的,不禁又很佩服她,在这家公司,在这样的工作强度下她一干就快三年了。

王亚迪问她这两年的经历,她轻描淡写的带过来,只说是公司普通上班的,并没说画画的事,不是她不坦诚,是她不知如何开口。

“你回来我还挺开心的,在这个城市我只有同事没什么朋友,你想咱们可是有艰苦的革命友谊,曾经在一张床上睡过。”王亚迪看起来比两年强更懂一些人情世故。

罗宇霜听她这么说很感动,喝到嘴里的苦咖啡也如化作了春风。

“如果辞职你准备干什么?”罗宇霜问。

王亚迪摇摇头,“现在好不容易一个月可以拿到一万出头,为了钱还真有点舍不得,但想想除了钱,我连生活也没有了,甚至大姨妈都不准了,我觉得不值得。”

罗宇霜点头,帮她分析:“身体很重要,生活也重要,不过再找工作能找到你现在这个工资水平的很难。

从咖啡店出来她们去商场逛了逛,她不禁想起曾经因为拮据和王亚迪在品牌折扣区厮杀的日子,如今的王亚迪已经脱贫了,而她还和两年前一样穷。

“那家店是不是打折。”王亚迪两眼放光,罗宇霜不禁失笑,“看看去,看看能淘到什么宝。”看来她一点也没变。

下午她去了王亚迪家,是租的一室户,一个月两千的房租,不是她那五百的小单间能比的。

两年时间她已经能从王亚迪身上看到了蜕变,最直观的是经济状况,其次是谈吐中多了分雷厉风行,也有没变的,如节俭,她从不乱买任何一件不需要的东西,衣服虽然是大牌,但都是大牌折扣款,而且上班穿工作服,也用不了太多衣服,被褥依然是两年前,据说还是她从学校带出来的,还有不少物件是她当时离开遗留给她的,除了节俭,还有一点没变,就是钝感,她不太懂得观察人的情绪,甚至不去想一些逻辑后的感性层面,她不管做什么都会客观的分析,极少夹杂感情,这点看起来让她显得铁石心肠,甚至有些冷漠,不过在工作中却帮助了她,让她有了独特的气场,她的理性让她做出了出色的app以及各种提案,身为人力资源部门,她能够为公司选出所需要的理想人才,又因为形象好多次主持公司面向客户组织的各种活动,她也会哭,不是因为感伤,而是因为没有完成公司的某项任务,她也会烦恼,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在这个城市这么久却没什么朋友。

罗宇霜的敏感或许需要这样钝感的朋友来中和,她的胡思乱想在王亚迪眼里是不可理喻的,和她在一起会开始审视自己的伤感是否是是在无病呻吟。

初秋的时候爸爸来上海了,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地方住,看着眼前这个颓废的中年男人,罗宇霜心里有气却也心疼,如果不赌,凭借着他灵活聪明的头脑早有一番作为,妈妈也可以在家享福,他们这个家也不会在亲戚中抬不起头,可这样的后话再怎么说也于事无补,如果不去接受现实,人会疯,听闻爸爸在家已经处于半疯状态,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登门要债,想要重回赌场翻盘都没有人借他钱,他每日睡到下午才起,晚上一个人搬着凳子坐在院子中间,头发也快掉完了。她知道他能来上海打工就已经在给自己找活路了。

她决定把自己的小屋让给爸爸住几天,自己去王亚迪家借住,并摊一半的房租,这个城市在面对起金钱大家都很现实,原以为只不过住一星期,王亚迪不会计较,但在算房租时还是格外认真,罗宇霜看着她算好的帐,噗嗤笑了:“真是亲兄弟明算账。”

王亚迪做着鬼脸,“是你主动说摊房租的,那我就算明白点吧,省的你吃亏。”

罗宇霜哭笑不得。

因为工作无法请假,她没有时间帮爸爸去找工作,所以就由妈妈领着。可在一个午后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你爸工作有着落了。”

“这么快,是干什么的?”她走到公司外的安全楼梯说。

“人家说最迟这周就能安排上岗。”

“那挺好的,你们怎么找到的?”

妈妈说:“我找了中介,交了五百块钱,人家说包找到活。”

罗宇霜登时脑袋炸了,“什么?你找的中介,还给了人家五百块,你知道这城市黑中介很多吗?而且很多工作网上就可以找到,直接就能去面试。”

“我不是图能块点吗,人家中介说网上都是骗子,他们才是靠谱的。”

罗宇霜无语,说下班见面聊就挂了电话。

可下班却被通知要加班,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小老板说了有事能不能不加班。

小老板立马目露凶光,但还是说:“咱们这个行业一般都要加班,以后别有事没事的就说要提前下班,下不为例,去吧。”

“好的,谢谢。”

罗宇霜拿着包马上去和爸妈会和。

“为什么交中介费也不提前和我商量下。”她嗔怪的看着爸妈。

妈妈不以为意的说:“人家已经安排了明天让你爸面试,交就交了。”

“可现在很多工作不用通过中介啊,花这个钱不如吃了喝了。”

妈妈又举例说她们酒店谁谁谁的老公或亲戚通过中介找到了好的工作,罗宇霜再有力气也不想解释了。

爸爸则一副气定神闲,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烟抽的依然是二十几块钱一盒的,目光深远不知思考什么。

晚上吃饭,爸爸死活要吃肉要喝酒,妈妈就破口大骂说打工没有打工的样,爸爸也发着脾气说:“你还能管的了我吃什么喝什么。”

“没钱了别问我要。”妈妈也怒骂着。

罗宇霜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如被钝刀片着,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和爸妈吃过饭,她坐地铁回到王亚迪家,王亚迪已经洗完澡,头上裹着毛巾,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狂敲,典型的工作狂模式。

“你爸工作找到了吗?”王亚迪问,她是这个城市唯一对她家庭情况了解的人。

她说:“快了吧,明天约了面试。”转念想:难道王亚迪就这么不想让自己在她家住吗,或许是她多想了,人家就是好心关心下。

晚上她们聊起了未来,王亚迪很迷茫,不知道这班要上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一点也看不到出路,连男朋友都没时间找,她决定今年拿完年终奖,下年开春就辞职。

“那你想好干什么了吗?万一找不到合适的怎么办?”

“只要不是那么忙,工资低就低点吧,我们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可能会分两套,经济上就没什么压力了。”

罗宇霜顿时觉得自己像小丑一样,总那么搞笑。

王亚迪又说:“虽然是分了房子,但我们家也拿不出几十万的装修费,我爸当了一辈子的建筑工人,虽然赚了不少,可都花在了我和我哥的学费上,我这只存了十万,就看我哥那边能支持多少。”

“你都存十万了。”罗宇霜很感叹。

王亚迪丝毫没有满足的感觉,“这个城市很多人一个月就能赚十万,我两年才存了十万,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罗宇霜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心里想着自己何时才能有个十万块钱,突然又对当下的工作生出一丝无力感。

想到爸妈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外拼搏,她没有理由不努力,这个家的不幸不是她造成的,甚至也给她带来了不幸,但生为这个家庭成员的一份子,良心上就不能坐视不管,有时候她会残忍的想若在自己的身后没有这样的家庭,没有道德之绳的束缚,她或许不会上班,会去个人烟稀少但风景秀丽的地方,不需要花什么钱,每天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着原生态的食物,何尝不是一种比现在更幸福的活法。

或者她能变得铁石心肠,像王亚迪似的理性,又像何娜和爱迪似的能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豁出去,或许她会混得风生水起,

“别人能行,为什么我不行?”这个问题开始像钟摆一样在她心里摆动,她想改变目前的一切,既然穷也这么没有尊严,那么为了变得有钱牺牲一些尊严有何不可?

她的心里萌生了一颗蜕变的种子,既然做个好人善人屡屡被欺骗玩弄,那么干嘛不彻底的把曾经的自己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