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奔丧(1 / 1)

罗宇霜一晚辗转反侧,时而是姥姥的脸,时而是妈妈的,时而是大姨和三姨怎样的在灵柩下寻死觅活般哭喊,小舅又是什么表情,表哥表姐们是否也都回去了,她无法阻止自己的大脑不去想,有时东哥的脸会突然浮现在眼前,让心隐隐一痛,这一痛让她更加沉溺。她谴责自己在这个时候了都不知孰轻孰重,鬼魂都为此羞怯吧。

第二天和房东太太打了招呼说有事回家,她发现老太太戴了假发,不停的用手摸着头,像怕假发掉了,那样子令罗宇霜很心酸,也不忍询问剃头原因。

罗宇霜拖着行李箱,东西不少,冬天就是这样麻烦,里外两身衣服就装满了,在小区门口她意外的碰到了东哥。

“回家吗?”东哥看着她的大箱子,而罗宇霜躲着他的视线仿佛自己脸上长了疤,羞于见人。

“姥姥去世了,奔丧。”

东哥沉默了下,说:“节哀顺变。”

罗宇霜勉强的咧了咧嘴,“我姥姥都快九十了,喜丧。”她想要东哥看出她对生死的豁然,知道她不是个小女子。

“你最近怎么样?”罗宇霜客套的问。

东哥也在客套,“还没什么起色,等好了,你们再回来一起干。”

拘谨的聊了几句,罗宇霜打车走了,上了出租,她仔细的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穿着,牛仔裤,黑大衣,还算得体。又细细的回味东哥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她有种预感东哥是喜欢她的,越是对她自然客观,越是在乎她。

在公司倒闭那天的散伙饭上,借着酒劲,她对东哥说:“你是我的理想型。”这句话是褒奖但暗藏告白,东哥笑了笑,脸上有大男孩似的羞涩,但和她对视的一个眼神,能察觉到他对自己有好感。吃完饭在ktv,东哥挨着她坐着,大家玩着一种敏感的游戏,就是拿纸巾用嘴巴接力,东哥是第一个,她是第二个,当她用嘴在东哥嘴边接纸巾的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脸是烫的,头是晕的,身体轻飘飘的,过后想到他们不再在一起共事,连最单纯的工作关系也没了,甚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就忍不住难过悲戚。

罗宇霜回忆着往事,看着车窗外从视线划过的街景,觉得老天如此残忍,她爱他,或许他也爱她,他们却连相爱一场的机会也没有,是被怎样的道德观念捆绑着?一会儿罗宇霜又灰心的觉得“他也爱她”是自己痴心妄想的错觉罢了。

她又想,如果他们彼此相爱,事情会是什么走向?脑海出现东哥为了和她在一起,对老婆花言巧语的样子,他老婆可是他大学同学,同甘共苦多年,他竟然在外有了别的女人,设身处地,如果她是他老婆该是怎样的寒心。

再换一种想法,东哥离婚了,净身出户,他们俩如胶似漆的挤在出租屋,开始面对油盐酱醋,他们是否还有聊不完的诗与远方?他们要生活就得工作赚钱,琐碎的生活是否能击垮爱情?还有他和前妻的孩子,那个无辜的孩子是否要承担父母离异的不幸,他的前妻万一没找到下家,那是否是把一个女人推进深渊?

罗宇霜叹了口气,打开朋友圈,发了一条:“有一个朋友说:把爱的人变为老婆是不明智的行为。”这个朋友就是她自己,有些话得假借别人之口才能说,她为自己的虚伪感到脸红。

玩弄着手机,她有种勘破一些东西的快意,对婚姻生其一种厌恶,也撇清了爱情和婚姻的关系,曾经她以为最好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因为爱情,两个人在婚姻里才能如胶似漆,相融以沫,现在觉得,“爱情是婚姻的坟墓”这句话是大实话,东哥和他老婆或许早就没有了爱情,靠一种生活习惯和一个孩子维持着夫妻关系,这关系也限制了彼此,若一方对别人心动就成了出轨,不忠,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同样若东哥和自己越过重重险阻,在一起了,他们就能地久天长吗?不可能,有时照着镜子连自己都厌恶自己,更何况别人,一个人生活可肆无忌惮的挖鼻孔,可以臭袜子内裤在房间随处飘扬,可以痛快的放屁,打嗝,几天不洗脸,她不确定东哥看到这些情景下的自己,还有所谓的好感,“爱情”究竟是建立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呢?又是如何走向灭亡的呢?罗宇霜胡思乱想着,不管如何质疑爱情,质疑婚姻,她能确定此刻的她是爱东哥,爱的无可救药,爱的能接受他所有的粗俗,爱的让自己四分五裂。

到机场,从后备箱拿出箱子,通过层层安检,进了候机大厅,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刚才发的朋友圈,毫不犹豫的删了,“爱情”“婚姻”这样大的命题,身不在其中,怎能妄自评价,东哥看了会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暗示什么?或是觉得在讽刺他?

飞机在省城落地,转高铁,回到家已经下午五点多,哥哥把车停在路边,她使使劲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坐上了这辆只有三万块的二手轿车,买这辆车,全家人都很兴奋,像完成一种阶层的跨越。

“请了几天假?”哥哥问她。

罗宇霜撇了一眼哥哥白麻裤和鞋头裹了白布的鞋,说:“没请假,公司倒闭了。”她现在从不向家人撒谎,

哥哥表情有些揶揄,开始说家里的事,讲述姥姥去世的经过,听完罗宇霜觉得姥姥可能是被气死的,原因是小舅。

回到家,双眼红肿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白孝服,罗宇霜三下五除二的换上,和哥哥妈妈一起去小舅家,灵堂设在小舅家的门口,灵堂旁边搭建的厨房给孝子们做饭,罗宇霜接过哥哥递的香,对着烛火点燃,插在了姥姥灵柩前的香炉里,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都看她眼里有泪没泪,仿佛有泪才是和姥姥亲,无泪就是不孝,在那么一瞬罗宇霜装也想装着滴几滴泪,但望着奶奶的黑白照,她放弃了这一虚伪的想法,插上香,走到妈妈和她两个姨身旁说:“别太难过,这么大年纪了是喜丧。”

妈妈一直哭诉着说,姥姥应该在她陪伴下离世才对,罗宇霜安慰:“死,谁能预知,老天既然这么安排了,就别和天过不去,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大姨和三姨也垂着泪,时而跪在棺材下嚎哭几声,罗宇霜看着没劲,找了个碗去找饭,盛了大锅菜,要了三个馒头,一个人闷头坐在角落吃起,刚吃完一个馒头,表嫂看到她走过来。

“研嫂,孩子呢?”她问。研嫂就是豪哥的苏妲己老婆,现有两个女儿。

研嫂拉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说:“霜霜,你吃这菜能吃饱吗?待会儿我开车带上孩子咱们去城里找点肉吃。”

罗宇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啃馒头,她大概看到自己在这吃,觉得对姥姥的死无动于衷,没心没肺吧。

罗宇霜说:“这合适吗?刚死了人就吃肉?”

“好像也是,那咱过了这几天再去。”研嫂讪讪走开,看着她穿着白孝衣的单薄背影,罗宇霜顿生同情,豪哥被判了十年,她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还拖着俩孩子。

第二个馒头刚啃了一半,米姐的丈夫抽着烟站在她身后,问:“霜霜啥时候回来的?怎么闷声不响。”

罗宇霜咀嚼着饭菜,说:“我难道放个炮通知一下吗,刚回来。”

姐夫斜睨着她,“刚回来就吃,怎么也没见你哭。”

罗宇霜顿生一丝厌恶,但还是微笑着说:“不吃饱哪有力气哭。”

咪咪姐是去年结婚的,也就是豪哥还没被抓之前,仗着哥哥财势,找了个小老板,在城里有几间铺面,和她一样没念过几年书。

吃饱喝足,看了会儿灵堂前的民乐表演,罗宇霜在妈妈口袋摸出钥匙回家了,她讨厌这样的氛围,何必把一个人的死渲染的这么大动静,回到家,把大门反锁,罗宇霜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东哥的头像,看他朋友圈,依然无更新,又略带失望的关掉手机,恹恹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