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趁机接过话茬,追问道:“那焦大哥可曾想到了应对之策?”
“这个么”
焦顺刻意迟疑了片刻,吊足了对面众人的胃口,这才道:“彻底化解只怕没那么容易,但抵消一部分影响倒也不难。”
“此话何解?”
林黛玉第三个接力发问。
“简单来说,就两个字‘加钱’!”
焦顺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正色道:“我准备奏请朝廷,自明年开始,从国营工坊增收的利润中拿出一部分来,给中下层官吏发放新政专项津贴。”
“新政推行的越好,工坊的利润越大,专项津贴的额度也就越高,如此一来,应该就能瓦解一部分官吏对新政的抵触情绪。”
“这新政补贴先在京城试行,然后再逐步推广到各省——新政搞得好的先行,那些抵触新政的,自然就只能再苦一阵子地方小吏了。”
这个法子说穿了并不复杂,发钱解决问题的办法谁会想不到?
真正关键就在于,新政切切实实的能给国家增加收入,而不是那种空口白话的画大饼充饥。
而这个发钱的法子妙就妙在,非但能一部分安抚中下层官吏,更能通过绩效考核的法子,迫使地方官吏推广新政,堪称是相辅相成。
对面六人当中,除了漠不关心的宝玉和心不在焉的迎春,自然都能多多少少的察觉到这法子的好处。
可她们却又拿不准这主意究竟行不行。
毕竟众女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就算处境相对局促的林黛玉、史湘云,也从未体验过那种为生活所迫的窘境。
而她们又听惯了‘文人风骨’的宣传,即便最近见识了读书人为了利益而反对新政的嘴脸,可这勉强也能解释成道统之争。
现在却纯粹用钱来收买
焦顺看出了她们的疑虑,不由笑道:“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毕竟是少数,俗话说缺什么吆喝什么,正因为不爱财的人少,所以诗词歌赋里才总爱提这事儿。”
对这等说辞,最能接受的就是薛宝钗了。
不过她对这法子的疑虑也远比其她人多,当下就指出了其中的疏漏:勤工助学的新政如今已经被证明行之有效,官场上还有阻力,但民间商贾大多都已经开始推动了。
短时间或许还没什么影响,但时间一长,必然会影响到官办工坊的利润。
“怕只怕一旦官办工坊营收减少,会出现‘增之易,损之难’的状况,届时这补贴尾大不掉,只怕对朝廷大有危害。”
到底是真正参与过商业运营的主儿,这番话也算是切中了要害。
不过格局还是小了些。
焦顺笑道:“薛姑娘的顾虑十分有理,只是却忽略了现如今的形势,我朝与西洋人建立正式的贸易往来之后,未来几年出海的货物必然会大量增长,沿途数十国也都是极好的倾销地,至少十年之内不愁货物卖不出去。”
至于十年后还能不能继续吃到海贸的红利,那就要看王子腾督建的海军给不给力了——毕竟单方面的倾销必然会引发贸易壁垒,届时自然就只能靠大炮巨舰讲道理了。
当然,这些血淋淋的事情,就没必要在姑娘们面前剖析了。
见众人当中见识最广的薛宝钗也恍然点头,史湘云和探春不由齐齐松了口气。
而早就听的不耐烦的贾宝玉,更是趁机鼓噪道:“云妹妹好容易见到焦大哥,却怎么一直缠着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依我看,不如、不如不如咱们一起打牌怎么样?”
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便只当是默认了,兴高采烈让人取了牌来,又拉惜春凑了个八人局,并一众丫鬟充当啦啦队背景板。
乾清宫。
隆源帝放下手里的茶盅,然后用大拇指狠狠捻动着眉心,最近他承受的压力比之焦顺强出十倍不止,也亏得这阵子精力旺盛,才没有被文官集团们花样百出抗争所击垮。
而熬过了这一波最激烈的抗议,他疲惫之余,却也愈发的斗志盎然。
太祖爷说的果然没错,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何况他暗里其实早就不满意隋世龙这个首辅了,如今隋阁老辞官不做,倒正趁了他的心意。
唯一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可用的高级官员太少了,皇帝这几天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一个能有资格顶替隋世龙,又肯支持工业改革的人选。
唉
那焦顺若再年长上二十岁就好了。
可真要是放在二十年前,又岂有他的出头之日?
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正感慨着,裘世安就回宫交旨来了。
一进乾清宫他就匍匐于地,直到禀报完了事情依旧把脸深深埋在地上。
隆源帝初时不曾留意,这时候忍不住道:“你还趴在地上做什么,且起来说话。”
“奴、奴婢不敢。”
“嗯?”
隆源帝的声调一高,裘世安忙一骨碌爬起来,却依旧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低垂头颈。
隆源帝干脆凑到近前,伏地身子侧头查看,却见裘世安半边脸上红肿一片,竟是清清楚楚的印了个巴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
隆源帝眉毛一挑:“是谁打的你?”
裘世安是自己派出去传旨的,如今却挨了巴掌,这岂不等同是在打自己的脸?
“这”
“说!”
“是奴婢不下心冲撞了忠顺王爷,所以王爷才出手教训奴婢的”
“又是忠顺王叔?”
隆源帝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
说实话,他如今也有些看不懂自家这位叔叔。
若说最初是因为‘禅让于皇弟’的流言,忠顺王逼不得已采取了自污的手段,这他还能理解。
可如今这嚣张的程度也着实有些过分了!
勋贵他要欺辱,武将他要打骂,连传旨的太监他也要教训
难道他就不担心太上皇一旦殡天,自己的下场会无比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