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去求贾母、求贾政夫妇,虽也要搭上脸面情分,可到底是主仆之间的事情,纵使不肯应允,也不至于受什么折辱。
但去焦家找晴雯,可就说不准如何了!
这轻巧简单的都归了她们母子,唯独将这最难办的留给了自己。
赖大家的在婆婆丈夫面前不敢抱怨,等出了那花厅与婆婆丈夫分开之后,却不免暗暗腹诽。
但这毕竟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即便被婆婆指派了最难办的差事,她也只能咬着牙迎难而上了。
于是先回到自己那‘小家’备了一薄一厚两份厚礼,又特意喊了瘸腿的二儿子赖慕荣同行。
为的,自然是能在焦家卖惨。
她倒不是不疼这二儿子,但若能凭小儿子的颜面,换来大儿子的未来前程,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而赖慕荣听母亲说是为了哥哥的前程,要去焦家请托,一张脸登时涨的猪肝仿佛,攥着拳瞪着眼怒发冲冠,但最后咬碎了满口牙,却也没敢说出半个‘不’字。
莫说以后做了官儿,即便做不成官儿,单凭一个举人的身份,这赖家日后也必是赖尚荣做主。
出身书香门第的嫂嫂,原就不怎么待见自己这半残之人,自己若在这节骨眼上闹起来,只恐兄嫂日后愈发不容了。
故此没奈何,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闷头跟着母亲绕道荣府后门去了焦家。
她母子两个这一拍门,里面还当是焦顺回来了,玉钏抢着出来迎接,结果满面欢喜对上了赖大家的那一脸褶子,一时不由得愣怔当场。
若在外面见了赖大家的,她倒未必会有什么异样情绪,说不得还会主动招呼一声。
然而……
这里可是焦家!
当初夺爵的事儿外人不清楚内幕,玉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赖慕荣那条瘸腿上,心道这母子两个莫非是来找茬的不成?
于是满脸笑容登时化作了满脸防备,一只手扳着门板,两只脚缩进门内,摆出副随时都要关门的架势,冷着脸问:“大……二位来我们家,敢问有何贵干?”
她原照旧想喊一声‘大娘’,可转念一想,这称呼若落在那些狐媚子耳朵里,只怕又要打自己的小报告了,于是连忙把那‘娘’字咽了回去。
赖大家的虽不知她以己度人的心思,可也能看出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于是忙把礼物托举到玉钏眼前,陪笑道:“不知晴雯可在家里,我们母子有些事情想找她商量。”
“晴雯?”
听她一说,玉钏才想起晴雯是出身于赖家,也就是奴才的奴才,不由暗暗后悔先前吵架时,忘了拿这事儿怼她。
旋即玉钏又把门关小了些,吩咐道:“那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这就去问问晴雯,看她要不要见你们。”
正常而言,应该说‘看她有没有空闲’才对,但玉钏素来和晴雯不对付,所以故意拿话挑拨。
她倒不是专门针对晴雯,事实上除了万事不争的香菱和未曾开脸的五儿,玉钏瞧谁都像是眼中钉肉中刺儿,恨不得把这些狐媚子都赶出去,让大爷专宠自己一人才好。
砰~
眼见房门砰一声关上,忍了一路的赖慕荣终于按捺不住抱怨起来:“母亲要找晴雯,托人把她喊出来不就是了?何苦非要来吃这闭门羹?!”
“你懂个……”
赖大家的回头横了儿子一眼,刚要呵斥,见他满面屈辱的样子,又生生把呵斥咽了回去,悄声解释道:“晴雯那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倘若她执意推脱不肯,这消息怕都未必能传到焦……焦大爷耳朵里。”
“与其冒这风险,还不如直接找上门来,到时候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焦大爷指定都能知道,咱们才不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她一开始说起‘焦大爷’三字,还有些磕绊,再说时就流畅多了,心下的纠结与羞耻仿佛也散了大半。
且原本总觉得焦顺是走了个狗屎运,这忽儿猛然就觉得人家天定的富贵命,和自家全不在一个牌面上。
却说赖大家的正自我pua呢,那房门左右一分,晴雯从里面走出来,皱着么头道:“大娘这冷不丁的来找我作甚?”
说着,又冲大观园内子墙的方向微微一扬下巴道:“咱们去那边儿说话吧。”
她虽不似玉钏那样满脸提防,却也知道赖家和焦家的恩怨,故此下意识就想跟二人在外面分说清楚,态度也算不得和善。
但赖大家的早打定了主意,不管能不能托请晴雯出面,都要在焦家做足了‘场面’。
于是忙侧身一拦,陪笑道:“这次我找姑娘是有要紧事儿,咱们能不能进去坐下说?”
若换成玉钏,肯定会坚词拒绝。
若换成红玉,少不得要找些托词敷衍。
若是香菱……
只怕压根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妥。
而晴雯性子虽烈,偏却是个顾念旧情的,即便觉察出了不妥,但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往里一让道:“既如此,大娘跟我去西厢说话吧。”
“哎!”
赖大家的欢天喜地的应了,生怕晴雯后悔,忙扯着赖慕荣跨过了门槛。
进门后,又忍不住伸着脖子往堂屋里张望。
晴雯见状,便随口道:“我们老爷不在家,只太太在屋里。”
赖大家的这才记起,因有父母在堂,焦顺并未住进正房,于是又改而探头探脑的往东厢里打量。
“大爷也没在家。”
晴雯又补了一句,便把两人领到了西厢里。
想了想,这赖慕荣毕竟是外男,于是又特意把帘子卷了,也好让外面一览无余。
这虽明摆着是在避嫌,却也正中了赖大家的心思,故此非但没恼,反拉着儿子刻意在敞亮处坐了。
眼见晴雯要斟茶,她忙抢上前拦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说着,反倒先替晴雯斟了一杯。
晴雯见状,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开门见山的问:“大娘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儿?如今这般,倒叫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赖大家的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将大儿子因出身荣国府,以致求官未果的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