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落里的草席上盘腿坐下,李纨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熙凤:“说吧,这是又想挖了什么坑给我跳?”
“瞧你说的!”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凭咱们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关系,我还能害你不成?”
“呸”
李纨啐道:“好个没正经的浪蹄子!”
“你正经、你最正经行了吧?!用起来也没见你嫌这嫌那……”
“你到底有正事儿没?!”
“有有有!”
王熙凤这才收敛了玩笑,正色道:“我眼见是要跟着二妹妹去牟尼院养胎了,别的倒罢,只是放心不下巧姐儿,思来想去,还是托给你照料最为合适。”
“这好说。”
李纨想也没想便点头道:“正好兰哥儿最近功课紧,一个月都未必能回来一趟,到时候让巧姐儿搬到稻香村去,我们娘俩正好做个伴。”
说完,她又忍不住质疑:“真要把二妹妹送去牟尼院,岂不等同是送羊入虎口一般?”
“那又怎得?”
王熙凤嗤鼻:“这都是她自找的,正所谓求仁得仁——怎么,你是舍不得,还是吃醋了?”
“说正经的呢!”
李纨白了她一眼,又发愁道:“她往后要是闹起来……”
“那就让她闹去呗!”
王熙凤不以为意:“老太太眼见已经湖涂了,到时二丫头在牟尼院待多久,还不是你婆婆和我婆婆说了算——哼,我家那个就不用多说了,你婆婆背后又是谁说了算,只怕还说不准呢!”
“又胡说八道!”
李纨其实隐隐也有揣测,但她却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以前还想过跟你争一争,如今只求看顾好兰哥儿就成。”
“有他干爹暗里照应着,你还担心个什么?”
王熙凤说着,侧头躲开李纨抓过来的素白小手,又戏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也揣一个,咱们好做个伴?”
“呸”
李纨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有珍大嫂跟你作伴还不够,偏还惦记着要拉我下水,也亏你方才还说自己没动歪心思呢!”
听她说起珍大嫂来,王熙凤脸上露出些许鄙弃,不屑道:“何止是珍大嫂,我听说蓉哥儿媳妇也争着抢着要给她叔叔添个弟弟呢——最可笑的是,蓉哥儿非但没拦着,还几次三番亲自驾着马车送货上门呢。”
她本来很是看不起无能狂怒,又不敢真个动手的贾琏,但了解了贾蓉的所作所为后,倒显得做叔叔的多少还有三份骨气了。
只能说这荣宁二府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
“还有这等事?!”
李纨也是瞠目结舌,焦顺偷别人婆娘在她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但这样上赶着送货上门的却还是头回听说。
“可不是吗,我还听说……”
“你啊你。”
眼见王熙凤眉飞色舞还待描述细节,李纨哭笑不得的打断她道:“这一天到晚怎么净是琢磨这些事儿了?”
“不然呢?”
王熙凤摊手:“如今到手的银子飞了,家里也不用我管了,还不就只能图个痛快?”
李纨蹙眉:“自请将银子充入国库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
“早递上去了。”
王熙凤两手撑地,舒展着长腿撇嘴道:“听说江浙人被抄了家,二老爷怕的什么一样,只当这银子是烫手山芋,恨不得一早丢的远远的,都没等我哥哥放出来,就把自愿纳捐的折子递上去了。”
“唉”
李纨叹息一声:“二老爷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府里莫说二十万两,只怕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两万两?”
王熙凤嗤鼻:“就两千两银子,都得靠举债才能拿的出来!”
说着,她又屈指盘算道:“等到宝玉成亲,指定又是一大笔挑费,紧接着就是三丫头出嫁——她一个庶出,原也用不了多少,可如今府里事事依仗着那冤家,多少总不能太过寒碜。”
“何况三丫头是去做兼祧,还有云丫头做比较,这就更节俭不得——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早晚是要败落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在外面悄悄布置些产业,以防后患。”
李纨正听的微微颔首,忽见她大半个身子探过来,目光灼灼的道:“不如你再拿些体己出来,咱们合着伙在外面置办些产业。”
李纨往后一仰,没好气道:“我说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你是非把我的棺材本儿都骗干净不成?”
“你哪有什么棺材本儿,过几年那都是人家兰哥儿的!”王熙凤说着,又挑她的软肋劝道:“你就不想着自己,总也该替兰哥儿着想吧?照这么弄下去,等到兰哥儿娶媳妇的时候,家里剩下的怕就只有欠条了!”
李纨闻言默然,显然是有些意动。
王熙凤忙又趁热打铁:“我又不是要亲自操持,届时让那冤家给咱们指条明路,咱们只乖乖等着分钱就是了——不说别的,连那谁都不看好的车行都能被他给盘活了,你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纨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好吧,我便再信你一次。”
王熙凤边欢喜,边忍不住撇嘴:“你这哪里是信我,分明是信他!”
说着,又往李纨怀里掏了一把,嬉笑道:“说来我把巧姐儿交给你,也是帮你铺路搭桥呢——到时候你带孩子去瞧我,不就正好能与那冤家……”
“呸”
李纨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啐道:“少在这儿占了还便宜卖乖。”
顿了顿,又忍不住感慨道:“如今不比以前,二丫头和妙玉都在庙里,到时候还不是僧多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