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树德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个想法。
想让朱玫移镇,谈何容易!
人家在凤翔待得好好的,一府三州,接近三十万汉人百姓,外加七八万吐蕃、羌人蕃部,外无大敌,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又有雄关坚城,凭什么移镇?
你得给人好处,得拿出一个说服他的理由,这次便要尝试着办这事。
“朱玫是有野心的。”赵光逢低声说道“两年多前入长安,与李昌符之战,大帅应还记得。朱玫硬是等到战局非常明朗的时候方才倒戈,此辈狼子野心,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心性如此,焉能久蛰大帅之下?而最近几年,朱玫广置豪宅,醇酒美人,要么是阴有异志,暗蓄甲兵,囤积财货,以待天时。要么干脆就是灰心丧气,对前途不抱希望了。无论哪种,大帅只要给他机会,其野心就会如同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朱玫,正当壮年,应还未失去野心,还想搏一搏。”赵光逢最后总结道。
“送他去东川,高仁厚可会奉诏?”邵树德问道。
“高仁厚虽忠心,但未必会奉诏。”赵光逢毫不犹豫地说道“但此辈迂腐,过于仁义,简直不似武夫。若朱玫率军南下,两相交兵,其有关西锐士,又有朝廷大义,高仁厚定不是对手,入主梓州不成问题。”
“待抵达凤翔府时,某便找机会探探朱玫的口风。就怕他没野心,如王重荣一般,那反倒不好办了。”邵树德说道。
九泉之下的王重荣若有知,当会问候邵大帅一句“你讲礼貌吗?”
但这也是事实,守户之犬,可不好打呀!
而就在长安连番上演一幕幕大戏的时候,三百里之外的华州城上,潼关防御使兼华州刺史王卞正死死盯着一支东去的骑军,直到完全看不见身影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这邵树德,可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你的兵?
若不是看到铁骑军只负责征粮派捐,没有长期盘踞的心思,王卞几以为振武军城的旧事又要重演了。
王卞出身左神策军,对西门思恭一贯比较恭顺,因此在丢掉振武军节度使的大位后,依旧能捞到华州刺史的位置。
华州三县,本来户口就不少,巢乱时有所损失,但这些年关东战乱不休,涌入了不少难民,户口又扶摇直上,目前竟然有四万余户,近三十万人,非常可观。
历史上韩建当华州刺史时,披荆斩棘,劝课农事,深入闾里,访民疾苦。如此经营十余年,户口繁盛,农业兴旺。同时又地处商道之上,昭宗被挟持过来后,商旅更多,商税丰厚,竟然还有钱重修长安城。
韩建如今在邵大帅手下当会州刺史。
会州在国朝前期名为“粟州”,以仓粟丰实得名。韩建上任后,确实很卖力气,跑遍了各乡,并亲自带领百姓清理沼泽,种植粟麦、果蔬。
因为他不识字,便让人在床凳上写下官吏、军将的名字,每天学习。时间久了以后,竟然学会了不少字,也是个人才。
有些人啊,就没选对职业。韩建也是运气好,若不是邵大帅听过他的名字,说不定就和贼王八一起被斩了。如今当了刺史,好好治理内政,攒下功劳之后,未必就没有前途了。
王卞的内政之才,当然远不如韩建。
但华州这个地方底子确实不错,田地平整,有渭水及其支流,还产茶叶,又有潼关商道,总体而言还是比较富裕的。
铁骑军、豹骑都抵达此处后,第一时间征粮,数日内便得八万余斛,且后续粮草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之中,顺利得让折嗣裕、刘子敬二人要怀疑人生。
华州不过三个县,钱粮怎会如此之多?王卞这厮还真有几分运道,竟然能到这个地方任职,心里多半也是有些暗爽的吧?
“振武军二州之地,与华州一比,简直就是穷乡僻壤!”东行的路上,铁骑军副使刘子敬感慨道。
杨弘望、折从允二人向他怒目而视。
他俩都是麟州人,对家乡一直很自豪,刘子敬如此嘴上不把门,自然让他们很是恼火。
“刘副使,振武军牛羊遍地,武风昌盛,哪里就差了?”杨弘望忍了忍,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
刘子敬看了两人一眼,哈哈一笑。
豹骑都在军中的地位不低,被很多人戏称为大帅亲军,一个个骄横无比。又都是一大帮子十七八岁的英武少年,火气旺,刘子敬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
“不说这个了。”刘子敬飞快地转移了话题,道“今日能到华阴县不?”
“到不了!”杨弘望瓮声瓮气地说道“能到敷水店就不错了。”
敷水店在华州以东里,位于敷水西岸,有敷水驿。从此东北行里,便是华阴县,行营所在地。
“大通马行那些人,一个劲地往华阴送人,咱们得赶紧把粮食送过去。”刘子敬嘟囔了几句,正待继续调笑这几个豹骑都的少年,却见前方奔来两骑。
“折指挥使有令,豹骑都即刻东行,两日内抵达潼关。”靠近后,先验明了正身,两名斥候从鞍袋内取出一份命令,交到杨弘望手上。
杨弘望面容严肃地接过,粗粗一看,便收了起来。
“可是河南有变故?”
“打起来了。”斥候点了点头,道“朱全忠遣军至河阳,领兵大将乃丁会,据悉已与河东军交战。”
“好!豹骑都这就出发。”杨弘望说道。
他们这千人,一人三马,行军速度是相当快的。两日内别说赶到潼关了,陕州都能到。
话毕,杨弘望便与折从允、王崇二人对着地图比划了一下,随后分头行动,各自集结人马,向东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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