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难住商徒了。他仔细想了想,只能含糊地说道:“或在先帝那会,十几年了。”
王师范默默点头。
花十几年的时间来慢慢铺垫一个新东西,邵树德你可真闲啊!
再过十年,你在银元票上是不是还有新花样要玩?
“其实,军中赏赐,惯由军票发放,军士归家后,凭票领取钱帛,省得财货搬来搬去,甚是麻烦。”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朱叔宗说道:“若战阵之上,被人取了财货赏赐,军士大哗,无心作战,也是个隐患,现在这样挺好的。”
“军士如何肯答应?”王师范问道。
“一个字,信!人无信不立,夏王卓尔有信,人皆信服,故可推行此策。”朱叔宗道:“走吧,在万胜镇也耽搁两日了,该走了。”
“我正有此意。”王师范连声说道。
败给邵树德并不冤,人家的计划都是长远到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极具耐心,不急于求成。银元票、军票都是小事,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败了没什么好说的。
以前他觉得朱全忠败过邵树德很可惜,也很倒霉,现在看来,也没那么冤。
唔,梁王现在还活着吗?
朱全忠快死了。
残破不堪的城墙之上,无数兵士前仆后继,喊杀声几乎震破苍穹。
铁林军、义从军、飞龙军……没人想将这个泼天大功让给别人,一营接一营的军士如潮水般涌上城头,厮杀不休。
今天已是十二月初一,朱全忠咧了咧嘴,还好,活过了十一月,可惜没法看到明年了。
侄儿朱友诲已经战死在城头,带过来的老兄弟多数死在出城冲杀的过程中。夏兵这次是玩命了,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死死纠缠,数次出城,全部失败。
打累了!朱全忠跌坐在城楼下,精神恍惚地看着还在拼杀的将士们。
在乡中浪荡之时,心有不甘,总想着一飞冲天。这股情绪在看到张惠娇美的面容之后,几乎达到了极致。此等美人,若不能拥在怀里,怎能心甘?
跟随巢军举事之后,奋勇拼杀,才得一队正,手下有了八十多个弟兄。那时候的自己,骁勇异常,屡建功勋,浑不把性命当回事——从下面往上爬,不搏命能行?
广州之战,二兄朱存战死,给了他当头一击。
这世上,有太多敢打敢拼的人,他们不怕死,就怕没机会。二兄在追逐这种机会时战死了,军中相识的旧人也一个个离去,到最后没剩下几个老人了,都死了。
这时候的自己意识到,光靠一股子悍勇是不行的,成功率太低,最大的可能是曝尸荒野,沦为野兽腹中之物。
从此他努力学习兵略,刻意结交上官,加倍笼络军心,渐渐声名鹊起,开始发达。
“好想回到十几年前啊,一定能做得更好……”朱全忠惨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起身。
“朱贼在此!”爬上城头的义从军武士眼睛一亮,大喊道。
朱全忠提起剑,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逃了一年多,无路可逃了。那么还不如从容赴死,可不能教人轻视了。
“别杀他,抓活的!”有人大喊道。
朱全忠哈哈大笑。
这一年多的逃亡,他不断地复盘自己与邵树德交手的过往,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若非阴差阳错,他们一定是至交好友,知音难觅啊!
“邵树德,这条路走不通的,走不通的!”朱全忠大笑着冲向夏兵,挥剑劈下。
围上来的义从军武士下意识还手,朱全忠的脖颈、胸口、腹部受创,鲜血飞溅而出。
“你们今日能杀我,将来也能杀邵树德的子孙,哈哈!走不通的!”朱全忠用尽生命最后的潜能,疯狂地大笑。
“噗!”大剑重重劈下,头颅斜飞落地,滚了几圈之后,停在了雪堆里。
大睁着的双眼之内,似乎还带有一丝兴奋和疯狂。
“呜……”北风骤起,刮得人脸生疼。
这条路走不通的!
风雪中似乎还回响着朱全忠疯癫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