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之功,老夫便是在长安,也有所耳闻。初有些不信,今日眼见为实,确是信了,当满饮此杯。”萧蘧第一个站了出来,附和道。
朱朴默然片刻,也举起了酒碗。
独孤损、卢光启二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邵贼又在邀买人心。
“满饮此杯。”两位宰相带头,其他人不管乐不乐意,也举杯痛饮。
人家说的也是事实。洛阳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况且,以后俸禄还指望夏王发放呢。迁都洛阳之后,朝廷的财源怕是又得萎缩,没有钱怎么养家?
“四年有此改观,再过四年,便蔚为大观。届时将与诸君再度痛饮。”邵树德又举起酒碗,满饮一杯。随后,便告罪离开了廊下。
临走之前,他让萧蘧、裴枢二人帮他弄一个将作监的头衔。
将作监,从三品,“将作大匠之职,掌供邦国修建土木工匠之改令……凡有建造营葺,分功度用,皆以委焉。”
负责修缮宫城,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洛阳。虽然由节度使兼任此职有点奇怪,但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邵树德还是很注重这些的。
他离开紫薇城后,径直向西南,进入上阳宫地界,但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西,过了上阳宫与小上阳宫(西上阳宫)之间的跨水虹桥后,出寒露门,进入神都苑地界。然后又翻身上马,奔了半个时辰,抵达笼烟门内的合璧宫。
洛阳是个很有意思的城池。三面有城墙,独西侧没有。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西面是洛水,然后是面积广阔的神都苑森林。神都苑外有城墙,总计一百二十六里,当然此时已损毁。也就是说,隋唐时洛阳城的西城墙,其实是神都苑的西墙。
神都苑共开有十余门,隋时面积达四百平方公里,国朝只有两百多。西侧有五门,分别是:风和、灵溪、笼烟、游义、迎秋五门,苑内有湖泊、森林、河流及数座宫殿。
合璧宫是最西面的一座,有连璧、绮云、齐圣三殿,齐圣殿北据山阜,最为宏壮。
邵树德此时便坐在齐圣殿外,凭栏远眺。
上阳宫内的宫人已经转移到了神都苑内,储氏等人也很喜欢住在这里。神都苑整个已被划为赤水军、银鞍直的驻地,闲杂人等进不来,环境清幽,又远离紫薇城数十里,颇为清净。
“吾儿已济海。”邵树德突然说道。
储氏很聪慧,一听就明白了,立刻说道:“浮海艰险,大王子有此勇气,妾为大王贺。”
大王子当然就是邵嗣武了。他在三月中旬至沙门岛,稍事休整后北渡,至都里镇上岸,随从不过千余人罢了,勇气非凡,让邵树德很满意。
“我的种,能差么?”邵树德将储氏抱入怀中,笑道:“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一般出色。”
储氏所生的老九今年两岁,长得肥都都的,煞是可爱,邵树德为其取名“行本”。
“殿下,今日朝会,可有所得?”张惠走了过来,问道。
她刚从花田回来,一脸细汗。
邵树德仔细看她的脸色,发现还不错。太医署那帮人确实是有水平的,开的药方很有效果,将张惠的身体调理得很好。
跟在张惠身后的两位妇人将一盘瓜果、一壶酒置于桉上,然后受惊似的跑掉了。
她们都是没入掖庭的女子。
国朝宫人有几个来源,罪官、罪将妻女便是其一。一般官员犯了重罪后,或死,或流配远方,妻女没入掖庭局为奴,由宫教博士管理,学女工、种桑养蚕、做苦役等,上官婉儿母女便曾被没入掖庭。
“圣人还算有分寸,百官之中也未观察到什么刺头。或许他们暂时隐忍了,但无所谓,随他去吧。”邵树德说道。
“殿下,百官还得抓稳了。”张惠拈起一片瓜,塞到邵树德口中,道:“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殿下若想场面过得去,就得着意拉拢。另者,朝官之中或有遗才,若能任用,也能造福天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邵树德抓起银酒壶,稍稍晃了晃。
张惠准备的,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显然不欲他多饮。
“过几日,我再安排一些官员至畿县看看。宰相朱朴,我看他心有热忱,有匡扶社稷,为黎民百姓造福之志。若能拉拢过来,也是一桩美事。”邵树德说道。
酒壶消失在了雪白的沟壑之中,储氏神色如常,换了个姿势,将头枕在邵树德胸前。
“妾听闻凝碧池畔有契丹酋豪在修亭台,殿下不妨挑一些献上,行俘馘之礼。圣人见了,应该也会满意,有中兴气象嘛。”张惠建议道。
凝碧池就在神都苑内,隋代曰海,国朝改名为凝碧池,其实就是一个湖泊湿地。池外开有十六条渠,又作十六院,每座院门皆临渠。十六渠中最有名的当属龙鳞渠,附近有龙鳞宫,当然此时已是一片废墟。
让官员们走走看看,以及行献俘之礼,其实都是造势的手段,在潜移默化之中,提高邵树德的形象。
“女诸葛此策甚妙。”邵树德大赞,右手一伸,将张惠也揽入怀中。
储氏、张氏二人面对着面,也不觉得尴尬。反正在甘汤院时什么尊严都没了,相互之间什么丑态没见过?
“殿下最好再获得几场大胜。”储氏突然说道:“古往今来,没什么比摧破敌军,执其君长问罪于前更让人服气的了。”
“正是。”邵树德将酒壶取出,微有温热,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诸军陆续汇集徐泗,过些时日,我便亲至前线,会一会杨行密。”邵树德说道,旋又笑道:“不知义兄知道后,会不会趁火打劫。魏博那帮武夫,忍至今日,忍无可忍,怕是也要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