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说退走后,余庐睹姑又喊来一人,道:「拔野古,你说举族来投,结果就三千口人?骗谁呢?」
拔野古在余庐睹姑这种熟悉内情的人面前不敢撒谎,只能苦笑道:「奥姑恕罪。还有一些人在秃黎山,没敢过来。去年奥姑你吊死了涅哥,大家都怕。」
「让他们五日内赶来营州,否则……余庐睹姑否则了半天,发现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权力,也没法依靠影响力来操控他人,只能威胁道:「可汗盛怒,秃黎山将寸草不生。」
拔野古吓了一跳,连连磕头,表示这就派儿子回去传讯。萧重衰看着母亲对这些首领们连吓带骂,非常佩服。
余庐睹姑转过身来,轻抚着女儿的脸,道:「重衰,对这些人不能和颜悦色。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便是大夏圣人,掩有半个天下,在这些愚昧的头人心里,可能也就一个大一点的部落汗王罢了。他们是真不知道大夏有多大,有多富,有多少兵,你讲了他们也不懂。他们只畏惧武力,草原风俗一贯如此。」
萧重衰听了愈发佩服,道:「娘娘,女儿以后还是要多跟你学学。」「你多学点取悦男人的本事就行了。」余庐睹姑叹了口气,说道。
建极四年六月三十,数骑自幽州驰来,惹得还未散去的诸部酋豪纷纷望去。毫无疑问是信使了,而且还是五百里加急那种。
这种级别的传讯,肯定有大事,于是众人也不急着走了,决定等等再看。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文吏匆匆出城,将一份文告张贴于城门附近,并大声宣读——「朕自克复柳城,戡定营州,虽当时秋毫无犯,而已前乃数载战乱,田畴悉多荒废,人户未免流亡…………应营州百姓,既经惊劫,须议优饶,可免三年赋税。」
「及其诸部酋豪,襄助契丹,惧罪藏隐,宜令随处长吏,设法招携,晓以大义具陈罪状,献上版籍,悔过自新,各自归家。诸色人不得辄有摇动,如或自守狂迷,尚且结集,当令严加捕捉,无致遁逃。
「又闻逃人溃兵,窜身山谷,啸聚草泽,营葺枭巢,守险偷生。尔等或渤海义士,或大国遗民,藏匿亡命,自弃何多。今可筑室返耕,一概不
问。时不再来,机须速决,长谋远算,自可择焉。」
「顷以两军对垒,翦除凶逆之际,亡殁甚多,暴露不少,宜令州县乡里,各据地界内,有暴露骸骨,并与埋瘗,仍差官致祭。「
一条条宣读下来,且反复七八遍之后,众人都听了个七七八八。即便有听不懂的,也纷纷找人询问。了解之后,心下都舒了口气,暂时不怕秋后算账了。
自此,营州粗安。
而几乎与此同时,契丹西楼地界风雨大作,痕德堇可汗刚从睡梦中惊醒,就收到了一封大夏朝廷发来的国书。
西楼是遥辇氏可汗非常喜欢居住的地方。
建极二年(902),契丹作西楼于世没里(今巴林左旗境内)。三年,作东楼于龙化州(今奈曼旗境内)。
到了今年战争爆发前,又在木叶山作南楼,并准备明年觅地建北楼。四楼各有虞人管理苑围,以供可汗畋猎游玩。
「岁时游猎,常在四楼间」——这是遥辇氏可汗最后的倔强,也是他应对释鲁、阿保机叔侄夺权行动的最后抵抗,寄希望通过这种四时游猎的方式,结识更多部落贵族,争取他们的支持。
今日他在西楼,倒不仅仅是为了游玩,而是契丹勇士此刻正大举集结于平地松林。他作为可汗,亲自前来鼓舞士气。
不过身体确实垮得厉害,刚刚骑马走了一圈,就觉得昏昏沉沉,不得已回去休息了。午后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痕德堇可汗被惊醒,然后便看到了国书。
书中先回顾了契丹与前唐的「欢盟」,语气很客气,相当友好。
随后话锋一转,历数起了阿保机的罪状,说他「潜图凶逆」,意图「犯上作乱」,「有父有君之国,皆所不容」。
后面更是质问痕德堇可汗是否要「专听诳惑,党一夫之罪恶,绝两国之欢盟」。最后,夏廷直接发出了威胁,如果不惩罚阿保机,就「见蒐兵甲,决战西楼。」痕德堇可汗看完之后,良久不语。
「让咄于过来。」痕德堇可汗重重咳嗽了几声,面现潮红之色,脸上也满是痛苦。侍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西楼虞人遥辇咄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大汗。」「看看这份国书。」痕德堇可汗伸手指了指,道。
咄于直接拿起,仔细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将其置于案上。「看完了?」痕德堇可汗问道。
「看完了。」咄于回道。
「你觉得该怎么回复?」痕德堇可汗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大汗,迭刺部的实力,已占八部一半以上。」咄于说道:「便是其余七部联合起来,也奈何他们不得。更何况,有些部落还是站在迭刺那边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痕德堇可汗有些不满。
「大汗,夏人其实并未安什么好心,这是在挑拨离间呢。」咄于提醒道。
「我能不知晓此事?」痕德堇可汗冷声道:「你就直说,如果真要对付释鲁和阿保机叔侄,可有办法?」
咄于沉默了好一会,就在痕德堇可汗快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或可私下里找耶律辖底询问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