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仁厚来报,他率军南略,收取牂牁蛮贡物又有牂牁诸族使者入京朝贡。你在剑南数年,对此有何看法?」邵树德将案上一份奏疏掀开,看了看后,问道。
牂牁蛮其实是一个统称,地域甚广,内部也十分复杂,根本就不是一个民族。唐朝那会懒得区分,统一冠之牂牁蛮的称谓。
之所以能接触到牂牁蛮,是因为高仁厚已统军东行,攻打武泰军的地盘,即原黔中镇。
邵承节在攻灭李茂贞时,军队员额膨胀到十余万。但这些部队要么是临时拉起来的壮丁,战力羸弱,要么是降兵——其实大多数降兵也是李茂贞临时拉起的土团乡夫。
这些兵当然要大规模遣散。
从建极五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到建极六年年中,整整一年时间,共遣散了五万余名蜀中丁壮,令其归家复田。
剩下七八万人,一部分充作各州州军,剩下的四万精锐,被编为胜捷军。去年十月,高仁厚留一万人镇守成都府,自领三万大军,带着邵知言、邵知为、邵知行等将,自原遂州镇领遂、合、昌、渝、泸五州旧地东进,涪州治涪陵半推半就投降。
十一月,又自涪州出发,循涪陵江东南行,于武龙县击败武泰军一部,俘斩四千余人。随后乘胜追击,水行至黔州信宁县,复与武泰军数战,偶有小败,终获大胜。前后俘斩五千,并杀前来相助王建肇的诸部蛮獠万余人,一路进抵黔州理所彭水县西郊。
此时荆南大军也自夔峡南下,一路连战连胜,抵达黔州城北。
当月底,以蔡人为主的武贞都将士杀王建肇,开城投降。
至此,黔州平定。
王师如此神勇,自然令远近震恐。
高仁厚的奏疏中提到,除黔、涪二州外,武泰军治下其余十二州多在观望,或遣使接洽,或暗通款曲,他请求朝廷赦免诸州刺史,以安其心。
邵树德批准了。
像施、溪、思、辰等州刺史,或为王建肇部将,或为当地土豪,并没有拼死抵抗的决心,朝廷重新发一份任命书过去即可。
黔中兵力寡弱,这些正州都是前唐时有过一定程度开发的地方,当地百姓或为唐人移民,或为归化蛮獠,多保留一分元气,对将来的统治有好处。
如今任命书已由五百里加急信使发
往黔中各郡,高仁厚也率两万人南下,炫耀兵威。
黔中镇南部,几乎都是古牂牁国旧地,部落众多。
高仁厚分派使者前往各羁縻州。
据他所言,截止正月底,一些离得较近的部落头人已带着礼物前来归顺,但派往充州的使者被杀,他准备率军征讨。
充州位于后世余庆县一带,本为正州,天宝三年降为羁縻州。能让唐廷把正州罢废的,可见当地部落有一定的实力。这次如果讨平了,邵树德决定将其并入费州,不再羁縻之。
「大人,愿意来的赏赐一些礼物,给点官做做。不愿意来的,就打,打到他们服为止。」邵承节说道:「前唐朝廷对付骄藩、逆藩的方略,今可用之。」
唐廷怎么对付叛逆藩镇的?自然是挑动藩镇斗藩镇了。
装逼对抗朝廷的藩镇,被邻镇围攻,损失地盘。即便最后因为出兵的藩镇各怀鬼胎,征讨没能尽全功,但造反的藩镇自己也怕了,朝廷再递个台阶,也就顺服了。大家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
那些蛮獠部落,其实也可视为另类的藩镇。上千年了,部落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这时候如果有熟悉蛮情的官员做参谋,完全可以借力打力,不求彻底讨平,但求名义臣服,做到这一点还是不难的。
当然,正如前唐时藩镇顺服一段时间后又叛乱一样,蛮獠部落不可能永远顺服。但其实无所谓,有些事情不能指望一劳永逸,出了事再具体分析解决就行。
「不错。」邵树德点头赞许。
儿子的回答和上次一样。打,打到你服为止。服从了的,再给甜枣,给官做。这是正确的方略,但他还需要考校一下细节。有的时候,细节最考验一个人的水平。
「前唐之时,有的逆藩为诸道兵所败,但朝廷却赦免其罪过,你可知为何?」邵树德问道。
「怕逆藩灭亡后,地盘被瓜分呗。」邵承节笑道:「顺藩可以变逆藩,逆藩也可以变顺藩,征讨逆藩的那些藩镇,临阵倒戈的次数并不少,也不是什么好鸟。连州十余的淄青镇的教训,唐廷应该是吸取了,不会让天下出现第二个淄青镇了。」
中唐之时,淄青镇一度连州十余,为天下第一强藩。但在此之前,人家其实并不是逆藩,一度很恭顺,为朝廷出兵打仗,积极上供。但实力强大之后,野心也随之膨胀,最后被诸镇围攻覆灭,地盘一分为三,即天平军、泰宁军、平卢军三镇。
「你有这个认识,阿爷放心了。」邵树德站起身走到二郎身前,道:「你在蜀中积累的经验,未必适合北地。你在蜀中打败的敌人,也远远没有北地的敌人强,切勿自高自大,目空一切,明白了吗?」
「儿明白了。」邵承节行礼道。
「最近多陪陪娘亲和新妇,三月东行,阿爷对你期望很大,不要玩砸了。」邵树德挥了挥手,道:「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