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圣州四面皆是夏土,能往哪逃?」月理朵又道:「你们其实无需过分担忧。辽泽的天还是那么蓝,水还是那么甘甜,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的草场和牛羊,好好过日子就行。无上可汗起于阴山,跟着他的党项、回鹘部落日渐兴盛,他们有漂亮的衣服穿,有酒喝,有肉奶吃。勇猛善战的儿郎,许多都当了官。这样的日子,需要担忧吗?」
「真的没人能站出来吗?」「月理朵要不你·····"
「阿保机真的一去不回了吗?」众人不死心,继续追问。
月理朵遥遥看向北方,摇了摇头,道:「罨古只和辖底,今年或会与阿保机开战。大夏数十万禁军,那排山倒海的阵势,你们也见过了···」
「阿保机来了又能如何?」月理朵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道:「只有羞辱罢了······」氏族酋豪们顿时唉声叹气。
耶律质古听了,眼圈也有些红。
她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这些人,不意却迎来了河对岸表姐萧重衰冷漠的眼神。「走吧。」月理朵扯了扯女儿,道。
安抚契丹人心,在护圣州、捧圣州的时候,她已经做过了。接下来去到别的羁縻州,大概还要继续。她没有选择,更没有必要继续与契丹八部纠缠不清。
没有人知道,当邵树德拉着她一起登高校阅大夏禁军,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武夫,听着他们山呼海啸的欢呼时,她浑身战栗,已然湿了。
与阿保机一起生下的三个孩子,现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月理朵温柔地抚摸着腹中孕育的生命,信步远去。
五月十五,邵树德抵达了迎圣州,暂歇两日。
迎圣州领一县,即双辽县,户口与忠圣州差不多,五万出头。邵树德在此接见了北上的沙陀三部酋豪。
沙陀人是去年九月以后东进的,大部屯于营州。为此,七县鸡飞狗跳,大肆征发百姓,与沙陀牧民一起抢割干草,同时提供了一部分粮食,让他们安然度过了冬天。
不过即便如此,牛羊依然有所损失,瞟也掉得很厉害,今年势必要到渤海好好找补找补了。
「沙陀二十万众,本属三部,朕会给你们找三个好牧场。」邵树德拉着史建瑭说道:「今已寻得一处。」
说着,他让人拿来地图,指着鄚颉府西侧、大鲜卑山以东某地,道:「此处有去岁逃散的些许契丹部落,也有靺鞨人,你带沙陀部去征服他们,为朕修一宫殿,就叫永和宫。从今往后,你部就在此放牧,为朕监视黑水靺鞨诸部。」
邵树德手指的地方大致在后世吉林省白城市镇赉县一带,离礼圣州不远,是一处非常优良的牧场。除了气候稍冷之外,就草场质地而言,并不输他们原本的牧场,甚至更好。
「臣遵旨。」史建瑭没有二话,立刻应下了。
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邵树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沙陀三部是义兄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如今他却想让这个部落来为他戍边。
威望未著,恩惠不显,可乎?
「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苦寒之地,确实也有些辛苦。」邵树德说道:「朕会令人拨毛布二十万匹、杂畜三十万头,交予你部。朕的奴部,不会亏待的。侍卫亲军的升迁机会并不比禁军少,以后你便知晓了。」
由奴部丁壮组成的侍卫亲军去年没参战,今年出动了。
除洪源宫调拨了数千丁壮前往沙州布防外,其余各宫选调两万人东行,统归符存审节制,已然快到T。
沙陀部是三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部,差不多有十万人远超萨葛、安庆二部。他们去永和宫,当能保得那一片的太平。
「臣谢陛下隆恩。」史建瑭说道。
其实略微有些遗憾。在他看来,沙陀三部已经不是纯粹的游牧部落了,尤其是在吸收了大量粟特人之后,他们种地、经商、冶铁的本事也不赖。
就史建瑭本人而言,他也更喜欢中原的花花世界,更喜欢过汉人的生活,而不是当什么牧人。
「胡思乱想什么呢?」邵树德敏锐地发觉了他的小情绪,笑道:「永和宫宫监是流官,并非世袭土官。卿乃大将,朕还要委以重任的,先去永和宫干个几年,待时机成熟,便可回京。」
史建瑭暗暗松了口气,立刻道:「臣遵旨。」
「替朕盯着点黑水靺鞨。」邵树德说道:「这些人野性难驯,恐不服王化,将来说不定是个麻烦,你多上点心。」
永和宫的位置在辽国时叫泰州,是契丹人与野女真的交界线。
渤海国被契丹攻灭后,北边诸府崩溃,黑水靺鞨趁机扩张,蚕食渤海北部领土,拓展生存空间。
这些人降叛不定,十分难缠。契丹人学渤海故智,在这里修建边墙堡寨,阻遏女真南下,泰州便是其中一个相当重要的据点。
在邵树德的打算中,原则上对黑水靺鞨实施羁縻统治,但也需要留驻兵力看守。禁军不可能在此驻防了,那么就需要像沙陀三部这样的编外力量填补空缺。
他现在把话挑明了,永和宫没别的任务,就是死盯着黑水靺鞨,不要让他们的势力南下,威胁到辽东道的核心区域。
「若有人敢作乱,臣定将其杀得片甲不留。」史建瑭一听有立功的机会,立刻应道。
「无需如此。」邵树德哈哈大笑,道:「前唐之时,黑水靺鞨屡屡遣使入贡,非常恭顺。你消灭了他们,当地还会起来别的什么部族。杀是杀不完的,令其恭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