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主卖塞外山野货、药材、皮子的商铺。店家生意清淡,正在门口打瞌睡,闻言看了一眼少年内,叹了口气,道:「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啊,可惜。」
「嗯?」领头的少年满脸问号。
「圣人五十多了,还能夜御数女,连得皇子、公主······」店家摇了摇头,道:「你们才十五六岁,年少不知爱惜身体,唉。来晚啦,店内没那个药了。」
「好你个贾竖!怎地凭空污人清白?」少年一把揪住店家的衣领,涨红着脸,怒道;「我来买皮帽,你道何物?」
「呃······」店家傻了,原来自己误会了,于是连连告罪。少年人松开了手,兀自骂骂咧咧。
这个年纪,你可以说他别的不行,但需要用虎狼之药才能
维持,那就是侮辱人了,因此格外愤怒。店家擦了擦冷汗,将五六个少年都引进了店里。在外面吵吵嚷嚷,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可能还以为他卖假药呢。
「要哪种皮帽?本店有羊皮帽、狗皮帽······」店家让伙计拿来了几顶帽子,一一介绍。「不是这些!」
「这种帽要了何用?」「熊皮帽有没有?」
「就银鞍直武士头上戴的那种。」少年们七嘴八舌,纷纷问道。
店家一听,直接摇头,道:「没有。」
「你连熊皮帽都没有,怎好意思卖皮帽?」有少年愤怒地敲了敲桌案,质问道。
店家无奈地说道:「好教诸位壮士知晓,本店也是一年前才开始卖皮货。裘衣卖得较多,但十件有八件是羊裘。帽子就少了,咱幽州地界,除了蕃人谁戴皮帽?再者,他们若戴皮帽,也是自己做,根本不会到城里来买。若非圣人弄起个风潮,我这一年也卖不了几顶皮帽。熊皮帽子,哈哈,谁买啊!」
「你这破店,关门算了。」
「今晚就烧了你这鸟店,叫你没熊皮帽。」「烧了过分了,我来给他泼粪。」
「算了,这店不卖熊皮帽,整天卖假药,早晚倒闭。」
「我们村有人年逾六旬,在这买了假药,服用后当晚就死了,还没找他算账呢。」
店家额头青筋直露,一甩袍袖,直接不理这几人了。
刘守敬在门外听了半晌,也哑然失笑。
同时也感觉有些惊异,在宫里读书习武时不觉得,今日到外头走了一遭,却发现这世道变化得可真快啊。
圣人这威望真是没得说。幽州的少年郎们,最近几年应该经常听到圣人征战的故事吧?大败契丹攻灭渤海,赫赫武功,如何不让人神往?
中年人或还没什么,但热血的少年郎最是敬佩这种有着不世武功的君王。若换个没甚功业的天子,熊皮帽还会这么受人追捧吗?
银鞍直,那是圣人的亲军,代表着大夏第一等强兵,是幽州所有弓马娴熟的少年们最向往的地方。这个天下,变了,人心渐渐变了。
店内的争吵结束了,少年们陆陆续续摔门走人。刘守敬注意到,走在最后一人故意放慢了脚步,偷偷折回去,像做贼一样买了包药,藏好后一溜小跑走了。
「你也要买药?」店家上上下下打量了刘守敬一番,劝道:「我看你神完气足,身体康健,不似方才那人气血亏虚。虎狼之药,还是不要用了,越用越废,爱惜身体要紧。」
刘守敬没有生气,笑道:「我不买药,只是有事询问。」
「说吧。」店家也无聊,拿了两张马扎过来,给了刘守敬一张,坐下问道。「塞外皮货、草药可好卖?」刘守敬道了声谢,问道。
「这店还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说实话,以前不太好卖,但从去年开始,生意一下子好了。」店家说道:「确实皮货最好卖,可惜我进不到好货。」
「为何突然好卖了?」刘守敬问道。
「方才听那帮少年郎吵嚷,圣人又弄出了什么新东西?」店家不答反问道。「是。」刘守敬点了点头,道:「四轮马车非常大,转弯自如,还跑得飞快。」
「四轮马车,我年轻时也见过。」店家叹道:「昌平西北有条石道,年头久了,石面上是深深的车辙印。那会幕府造了四轮马车,往军都陉运粮食,靠车辙转弯。后来消失了,也不知为甚。」
车辙转弯?倒是个好办法。刘守敬心中暗赞,有点像圣人说的「轨道车」了。
「大夏圣人了不得啊。」店家继续说道:「每每弄出一个物事,都能带动风潮。再说回小郎君所问之事,其实很简单,圣人在北平开
办武学,给入学之人发裘衣。禁军将士建立功勋者,也赏赐裘衣、皮毛、手套。这些军兵四处闲逛,久而久之,羡慕的人就多了起来。小郎君或许没注意,光咱们昌平县,一年之内就多了两家皮货店。唉,赚得比我还多。」
「为何赚得比你还多?」刘守敬奇道。
眼前这家店,他虽然没怎么注意过,但模模糊糊有印象,应该是老字号了。
「关西人开的都是灵州口音。」店家恨恨地说道:「他们能从内务府那里拿货。今年正旦,皇后召外命妇入宫赐宴,听闻都穿着皮裘,也赏赐了不少皮裘。随后么,你也知道,但凡有点钱的,都被自家婆娘缠着买裘衣。这都十月了,正是裘衣开始好卖的时候,恨啊,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
他们只能卖裘衣,你还能卖药······
刘守敬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圣人坐了四轮马车,远近轰传。待过阵子,怕是街头巷尾,四处议论纷纷了。这又是一桩好买卖。」
「谁说不是呢!」店家叹道:「圣人用过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他老人家这么高的威望,自然群起效仿。可惜圣人不来我这买药,可惜,可惜!」
这次轮到刘守敬额头冒汗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就买药······不是,告辞了!」刘守敬匆匆说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