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旻才二十多岁,从小锦衣玉食,撑死了会玩些朝堂权术、宫廷阴谋,他从未指挥过大军征战,不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若对面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自然清楚我军主力不会这么快来,他也有威望整顿骚动的人心,提振低落的士气,然后组织抵抗。”
“但我料郑仁旻不懂这些。他就是个蒙父荫,骤然当上皇帝的门阀子弟。这种人,前唐长安多的是,终日流连妓馆酒肆,不到三十岁就把身体掏空了,四十岁时就找人烧制金丹,妄图续命。这种人,遇事就慌,没有主见,身边人说什么他都信。”
“咱们就是要制造恐慌,让他们自乱阵脚,自己玩死自己。”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旁边幽深的山谷,道:“五千多贼人,若让你们挥刀来砍,要砍到几时?现在他们自己跳下去,摔死、淹死、撞死、饿死,多省事?”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些许担忧也不翼而飞。
“天下大部已平,战场立功的机会少之又少。”李璘继续说道:“武夫提头卖命,博取富贵,百余年来一直如此。有些富贵不容易拿,比如与朱忠苦战的那七八年,难不难?多少人父死子继,战死沙场,却连富贵的门槛也没摸到。打朱瑄、朱瑾、王镕难不难?也不容易啊!甚至连打易定都不容易,他们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其间死了多少人?但眼下却有个博取天大富贵的机会,且不是很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成功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李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笑道。
“封妻荫子。”众人目光之中现出希冀。
这是武人最大的梦想、最大的追求。如果这都不能够得到,他们也不知道继续拼杀的意义在哪了。
想到其他人立下战功后那风光的模样,大伙热血上涌,身体上的疲劳似乎也没什么了。
李璘仔细观察着众人的神情,见动员有效果,满意地笑了笑,又道:“其实,我方才想过了,事情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冲至敌营附近时,若敌人稀松平整,很好对付,那就不客气了,上去砍他们个七零八落。若遇坚决抵抗,那也不会硬来。我等可在山林之中多布旌旗,多擂战鼓,让南蛮难以分辨我军来了多少人,届时或有机会。”
“虞候考虑周到,某叹服。”杨师贵真心实意地说道。
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没有一味蛮干硬来,跟着这样的军将,还有什么好说的?
思想动员结束后,李璘又让军校们分至各部,对士兵们简单地动员一下。
眼下有这么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且上级并没有要他们一定去送死拼命,唯一需要克服的就是身上的疲劳,大伙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休整完毕之后,众人继续上路。
他们将南诏人带过来的挽马及少许战马都集中了起来,替换长途奔袭后已迈不开腿的旧马,因此仍然保持着相当的机动性。
丑时三刻,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股溃逃的乱兵,一番冲杀之后,贼人哭爹喊娘,或死或走。
随后,路上还遇到了三三两两的溃兵。大伙都懒得浪费体力对付他们了,直接南下,视而不见,让吓得躲入路边草丛的南蛮喜极而泣。
卯时,他们遇到了足足两千多溃兵躺在路边喘气。
无情的杀戮立刻展开,溃兵们根本没想到这里也会遇到夏兵,已是惊弓之鸟的他们根本没心思抵抗,漫山遍野地乱跑乱窜。
李璘下令停止追击,继续前进。
卯时二刻,东方的天边已经掀起一点鱼肚白了,喘着粗气的众人登上一处缓坡,俯瞰前方。
好家伙!山坳之内,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营寨、帐篷。数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充塞了整个山谷。甚至都装不下,因为在一道山梁后边,还能从豁口处看到更多的营帐。
这得有好上万人吧?!
李璘的目光快速逡巡着,居然没看到黄伞盖这种明显的标志物。很显然,郑仁旻并不在这个山谷之中。他的兵马太多了,而地形又太破碎,一处地方是屯不下的。
他微微有些失望。如果此时能够直冲伪帝的营帐,或许能制造很大的混乱。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作为大长和国骠信,郑仁旻定然处于中军位置,眼下所看到的,可能只是前军吧。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杨十将,你立刻带人爬上,布设旌旗、战鼓,听我号令。”李璘吩咐道。
“遵命。”杨师贵立刻点齐人手,分成几拨,前往各个方向。
李璘则仔细观察贼人巡兵的位置,规划冲杀的路线。
做完这些,他又问左右:“昨日王郊可曾提到援军?”
“提到了。但不知几时能至。”
“能跟上咱们步伐的,也就贺德伦手下那一千骑兵了,把挽马的马套都卸了,快速赶路,或能及时跟上。”
“飞熊军的马比人多得多,他们也能赶来。”
众人纷纷说道。
李璘心下稍定,顾左右道:“大功何必让予他人?咱们先冲杀一阵,若不行,再做计较。”
“遵命。”众人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了,俗称上头。来都来了,不打一下,试试敌人的斤两,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