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橄榄街

街道入口处的一家小冷饮店内。

“老先生，你这是？”

穿着老式碎花裙，脸上已经有细密的皱纹的中年店主将做好的冰橙汁拿过来，放在何奥面前的桌子上。

此刻何奥坐在桌子后的沙发上，而嘉茜则站在桌子前，身子半蹲，膝盖微弯，缓缓抬起双手，小小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教孩子一些健身的技巧，”

何奥微笑着说道。

“这小家伙这么小就学这些了？”

店主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嘉茜，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感慨了一句，“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学一些这些也好。”

然后她回看向何奥，将手中的橙汁递给何奥，有些疑惑的问道，“老先生你们是准备进绿橄榄街区？”

“想在里面找个人，”何奥从她手里接过橙汁，放在桌面上，“谢谢。”

“你们有朋友住在这里？”

店主看了一眼何奥笔挺的正装，又回头看了一眼店门外几乎完全漆黑的道路，以及道路两旁伫立着的一栋栋破败的闪烁着点点微光的楼宇。

何奥和嘉茜的打扮，与这个破败混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没有，只是来这里找个人。”

何奥摇摇头。

“老先生，”

店主看了一眼何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别怪我多嘴，整个圣乔恩市都知道绿橄榄街区最乱，最穷，说白了就是贫民窟，我们这种门口的店铺还好点，至少还对外做生意，但是这并不能代表这个街区的情况。”

她停顿了一下，“你身上这件正装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进去了之后，难免会遇见一些额外的麻烦，听你口音应该是咱们本地的，你应该知道，这个街区是整个圣乔恩市唯一清道夫一天要来两次的地方，”

她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幽深黑暗，宛如匍匐着漆黑巨兽的街道，然后再回过头来看向何奥，“如果不是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我还是建议你往回走，不要再继续往里了。”

“最近在街区附近失踪的人多吗？”

何奥有些好奇的问道。

“绿橄榄街区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踪，”

店主看了一眼何奥，知道何奥并不那么容易听劝，她叹了口气，“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规则，你要是真想进去，遇见了什么事情也千万别惊讶，最好在外面的银行取一点现金再进去，

“如果有帮派的人向你收保护费，你就直接给他就行，他们可能会漫天要价，但是一般的第一次的金额是一百二十联邦币，

“你给了这个价格，他们就知道你是懂规矩的，就不会为难你，如果你顺利过了这关，那么你在街区里就是大概安全的。”

“这个街区的人，周薪超过一百二十联邦币的多吗？”

何奥轻声问道。

店主似乎没有想到何奥会问这个问题，她摇摇头，“除了帮派分子，几乎没有。”

她叹了口气，“这里可是贫民窟，绝大多数人连吃饱都是问题。”

说到这，她又看了一眼何奥，“老先生，你身上穿这件衣服，还是有些过于‘华丽’了。”

她这句话在暗示何奥，这套正装还是有可能会给何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谢，”

何奥轻轻点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而是转而问道，“这个街区有几个帮派？那些帮派的首领都在这个街区里面居住吗？”

“现在街区基本被一个最大的帮毒蝎帮控制着，”

店主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他们掌握着街区里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区域，一百二十联邦币这个规矩，就是毒蝎帮订的，听说毒蝎帮的老大虽然在其他地方都买了别墅，他还是喜欢住在绿橄榄街区里，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个老大具体位置。”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何奥点头致谢。

“有什么好麻烦的，”店主摇了摇头，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你能不进去，才是最好的。”

她收起了刚刚盛冰橙汁的托盘，句偻着身躯走回了店铺的柜台后。

何奥目光从这个店主身上收回，看向站在身前的仍旧缓缓摆出姿势的嘉茜，“感觉怎么样？”

“好像能感觉到一点点，”

嘉茜睁开小眼睛，看着何奥，摇了摇头，“但是它们都不听话。”

“能感觉到一点就行，”

何奥站起身来，双手抬起向着左侧，摆了一个手心向上的起手式，“来，维持住这种感觉，跟着爷爷一起做。”

“好！”

嘉茜点点头，跟着何奥摆出同样的手势。

何奥开启了神识，注视着孙女。

一条条细微的能量在嘉茜小小的体内流动。

“来，抬手，向右。”

伴随着何奥缓慢的声音，嘉茜的动作也跟着何奥的动作向右。

“停，维持这个动作，手臂往上面抬一点。”

而在她做动作的同时，何奥也在监测着她体内的能量流动，当能量流动不稳的时候，他就会指导着孙女改变一下动作的姿势。

然后他会让嘉茜把这个动作重复五到六遍，直到嘉茜完全掌握了正确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何奥不断的教授着孙女新的动作，这些动作是他将主世界艾丽菲亚的拳法中拆解过后，在掌握其中的根本原理之后，自创的一套拳法。

这套拳法里也包含了一些当初瑞吉特修行锻体术的感悟，以及一些瑞吉特的格斗领悟。

但实际上这套拳法还不完善，还有许多细节问题不能融汇贯通。

一套整体的，有逻辑的修行方法是普世性的，它不能只让一两个人能够使用这套方法修行，而是要让所有人都能使用这套方法修行，从特殊到普遍。

而何奥目前的拳法就还没有走出这个从特殊到普遍的步骤，他的很多技巧他自己用起来效果很好，但是如果换一个人，就可能完全是在摆花架子。

当然，这个拳法只是不能大规模的传播修炼，在何奥一对一的情况下，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因为何奥可以通过神识调节学习者细微的动作，让这套拳法完全的适应学习者的身体，实际上其实就是在这个拳法的基础上，为学习者量身定制了一套属于学习者自己的拳法改进版。

而这种量身定制的版本，学习起来的进步速度，完全不是那种普世性的大众版能比的。

几乎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嘉茜就掌握了调集体内能量的方法。

虽然调集的量不大，过程也稍显缓慢，但是她确实已经踏入了第一步。

这么短的时间内，何奥也不准备进一步教授她更深的格斗的套路，而是简单的教了几招之后，就让她不断的熟悉这种能量的调集方法。

确切来说，调集能量，才是何奥这套拳法的核心。

在调集能量的过程中，嘉茜也能最快速度的熟悉体内能量的运转规律，运转方法，这就是在夯实她的地基。

当她对身体熟悉到了一定地步，把基础打好了，再学习那些套路，基本上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接下来，何奥又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让嘉茜完全熟悉了能量调集的方法。

而这个时候，那个店主也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了。

“你这里生意似乎并不好？”

那两杯冰橙汁早已喝光了，何奥最后买了两个冰淇淋，这次依旧是嘉茜选的，一个草莓，一个香草。

在何奥教嘉茜练武的这几个小时内，除了何奥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客人来访。

“生活在绿橄榄街区的人很少买这种冷饮，”店主温和的笑了笑，“而我的店铺又开在绿橄榄街区的门口，那些附近街区的人，看到这条街都绕着走，自然也不会到我这里来。”

“阿姨，那你不是赚不到钱？”

嘉茜的双手扒在吧台上，只比吧台高一点的小脑袋有些疑惑的注视着店主。

“是啊，”

店主笑着将做好的两个冰淇淋递给嘉茜，“我之前做了一些零工，勉强养活着这个店铺，只是最近零工都不好找了。”

“那你在这里开了几年了呀？”

嘉茜好奇的问道。

“一年多了吧，其实我已经欠租金了，明天早上这个铺面就到期了，这应该是我这里最后一次开门了，”

店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情绪有些低落，随后她摇摇头，看着嘉茜，“这么晚了，小朋友，带着你爷爷回家去吧。”

她仍旧没有放弃劝何奥离开的想法。

“爷爷忙完了我们就回去。”

嘉茜点点头，她举起手里的两个冰淇淋，看了一眼，然后把香草味的冰淇淋递给了何奥，“爷爷吃。”

“好。”

何奥接过了冰淇淋，顺手拿起了靠在旁边的拐杖。

装着孩子骨灰的手提箱，被他寄存在一个高档酒店的寄存柜里。

“阿姨拜拜！”

嘉茜转身对着店主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拜拜。”

店主也给了嘉茜回应。

随即何奥带着嘉茜转身，一老一少就这样相伴着离开了这家冷饮店，走向了夜幕深处。

而站在柜台后的店主看着两人的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打开柜台下面一个上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相框。

相框里一个稚嫩的青年，正对着镜头腼腆的微笑。

她把这个相框放在吧台上，然后从抽屉翻出了一盒没有任何标签的药瓶。

她接了一杯水，拧开了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倒进了手中。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外。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准备按动电子卷帘门的关闭按钮。

而在手指放在按钮上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投向了夜幕深处。

在那黑暗的尽头，仿佛有一老一少两个背影在顺着破朽的道路，向着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最终，她收回了放在按钮上的手，将手里的药丸倒回了药瓶。

她没有盖好药瓶，而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坐在何奥刚刚坐过的位置，敞开的药瓶和微微荡漾的水杯放在她的面前。

而她的目光则注视着夜幕深处，注视着那黑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