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再次盯着陈太微看,涂妃见他似是对顾后的事并不在意,眼珠一转,又问:
“皇上可还在为洪灾的事情烦忧?”
皇帝揉了揉眉心:
“不错。”
他哼声道:
“此次洪灾,冯振统计过,死的人不少。朕欲收税,假如每人两贯钱,后续若还有人死,离凑齐三十万两银子便不远了。”说起银钱,皇帝终于兴致勃勃:
“上次国师教了朕的那个丹方,里面需要几样药材,都是珍稀之物。有了这些钱,朕必能买齐,再炼一炉丹了。”
“到时国师可要好好指点朕。”
“……”
他这话说得实在荒唐,就连陈太微都似是略有些吃惊,转过了头。
这位年轻的道士目光终于放在了皇帝身上,似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透过他,在寻找着什么影子似的。
但最终他并没有在神启帝的身上寻找到他想要的熟悉感觉,因此眼神很快变得淡漠,最终冷冷的道:
“此时是灾情之后,皇上谨防民心生变。”
“贱民罢了。”神启帝不以为意的道:
“纵使生变又如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有刑狱司、有镇魔司,皇权在握,有谁敢不服?”
陈太微神色不变,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转向殿外,听到了‘稀里哗啦’的雨声,心思已经飞向了白陵江处,想起了此时潜伏在江底的那位老朋友。
涂妃知道他不耐烦应付皇帝,只是变相的被‘困’在了此处不得走。
她主动打起了圆场:
“皇上,您是天下共主,贱民自当跪服。”说完,红唇一撅:
“可是——有些事情也是不得不防,否则有碍您的名声的。”
“朕心中自然有数。”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
“昨日朱姮蕊进宫时不是说过,柳并舟已经提前预估了洪灾一事吗?既然如此,朕便将计就计。”
他的心思不在治国之上,但对于勾心斗角却是极为拿手。
“皇上提到柳并舟,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涂妃说完,妖娆的绕至神启帝身侧,小声的道:
“您猜,您赐给柳并舟的那粒丹药,还在不在呢?”
一句话说得皇帝心中一动。
两人正在那里小声说话,陈太微却是已经低垂下头,伸手掐算着什么,脸上逐渐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有些东西被改变了——”
“这怎么可能呢?”
妖族费心竭力,定下的大计,恐怕不会如预计之中的那般成效卓著。
洪水之后便是妖祸,到时百姓受妖气感染而死,会衍生大量冤魂,冲击大庆王朝命数。
只要大庆王朝气数一断,百姓怨声载道,到时天命之力便会松动。
而这天命之力,便是封印着天妖一族的枷锁。
一旦枷锁松开,七百年前曾被赶出这人间界的妖邪才能重归于这世间之中,占领这一片乐土。
原本的皇室是镇守这个地方的最后一道屏障,天妖一族当年在被封印后,所有人都曾以为这一道屏障应该是最坚固的。
毕竟皇室得上天宠爱,拥有天赐的《紫阳秘术》,此乃妖邪克星,妖邪永远无法将这一道枷锁打破。
哪知他当年衍生心魔,继而无意中与天妖一族被囚禁的狐王有了联络。
它深知人性之丑,又窥探到他想法,与他合作。
最终从皇室入手,一步步的将大庆朝推至如此地步。
不知昔年前那位性情豪迈的好友,若知道自己的后辈子孙中,竟然出了神启帝这样一个败类,会不会暴跳如雷呢?
想到此处,这位向来冷漠的国师竟然觉得十分有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唉——”不过他才刚一笑,突然又想起就连那位老友自己如今都受到了妖气玷污,坠入妖邪之道,与这子孙不过半斤八两,又有什么好笑的?
他收起浮躁的心情,并隐约觉得不妙。
陈太微修的是无情道,照理来说自制力惊人,不应该回想到过去的情景。
但他竟似是因为神启帝先前的所作所为生出了厌恶之心,紧接着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这实在不可思议。
想必是因为推算出了错,而这些错,可能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布局。
他正想着事,一道若隐似无的香风传入他鼻中。
那香气在其他人闻来十分醉人,但他闻到之后却似是十分厌恶,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陈太微下意识的侧身让开,只见一道窈窕身影款步走出。
涂妃风姿纽约,旁人看来美艳非凡,但落入陈太微眼中,却见一头巨大的狐狸摇着数尾,走到他的身侧。
“你在想什么?”涂妃含笑问了一声。
“在想你们天妖一族气数将尽了。”陈太微老实回道。
“你——”先前还笑意吟吟的美人听闻这话,顿时大怒。
她那无双美貌之下,一头狐狸呲牙咧嘴,对他的话不满意极了,但她深知面前的道士来历非凡,深不可测,因此只能强忍怒火:
“老祖神机妙算,已经快要大计将成了,到时你取你的国运,我们取我们的天下。”
陈太微并不理她,转过了头。
涂妃强忍愤怒,又道:
“昨夜柳并舟并没有如愿出手,显然是当年应天书局,窥探到了先机的缘故。”
她小声的道:
“但我还得逼他,看看到时血蚊蛊现世的时候,他还坐不坐得住。”她说到这里,得意的笑:
“一旦他出了手,一个老酸儒,力量耗尽,待到那老鬼物现世,看他又拿什么去挡呢?哈哈哈哈哈……”
陈太微的目光落到了宫殿墙柱之上,三条长尾的影子在墙上摇曳晃荡,显然这狐妖心里得意极了。
他曾推算过,大庆朝要遭受这一劫难,会有不少人死在妖族的血蚊蛊中。
但是——
先前他再推算时,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显然有人已经无声无息中,将事情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