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咸妼开心地点了点头,又道:“去年我瞧见时也觉得有趣,明明水面结冰应该如镜子一般明亮,但这映日池的池面却能开起一朵朵白色的冰花!我去年瞧见了觉得新奇,但就是贪着屋子里头的暖、没能多看几眼。”
冯芷榕笑了笑,看着薛咸妼的模样、没说什么,只是暗道这薛咸妼平时并不是什么特别热心的人,却是今日特地找上自己、还大费周章地编织了这么多句铺陈的前言,恐怕后头还藏有什么事情没与自己说,如此想着、便也决定静观其变。
薛咸妼又是自顾自地讲了一会儿,看见冯芷榕总是认真地听自己说话、也没打断,看着自己的表情也没有不耐、便打从心底升起了些许好感。
平时薛咸妼在自个儿的府中几乎是说一不二,每个人要不对她诚惶诚恐、要不尽是唯唯诺诺、直让她想发火。而来到安秀宫后又鲜有与自己位分相当的小姐能与自己这般对话,后来也就碰巧遇上了位分相当、又愿意听她说话的冯芷榕,这才偶尔揪着她唠嗑儿。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或者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寻找的通常都是同侪的认同感、再者便是长辈的认同与晚辈或后辈们的尊敬,并以这些外在的认同感为养分促成自己继续努力的动力。
冯芷榕早过了这个年纪、也过了这样的心里阶段,自然了解薛咸妼的心态,而基于不想惹事生非以及想看看薛咸妼究竟想耍什么把戏、便也是迎合着她的需求答应着。
一小会儿,薛咸妼便领着冯芷榕来到映日池旁与辉月池相互衔接的小溪流旁,又热情地牵着冯芷榕到小拱桥上头道:“你瞧,我便最喜欢这景色,上头的冰就像花一般!”
冯芷榕一看,那结冰的湖面上果然结着一朵朵霜花──她知道这是正常的物理现象,只有天气十分寒冷时才有机会出现,但自从习武以后,她对于外界温度的感知变得迟钝许多,因此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冷、是热,况且……那一朵朵霜花或许在薛咸妼眼中觉得好看,但她可想起了前世就读小学时科任教师带着班级所做的霉菌实验……
冯芷榕在内心叹了口气,正要答话时、却听得桥面的另一头有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薛小姐和芷榕妹妹吗?”那声音说得还特别亲切,但在冯芷榕的耳里听来可有些刺耳。
她不用转头也能知道来的人是谁。
那是王如衣。
冯芷榕偷偷地看了薛咸妼一眼,本想探得薛咸妼对王如衣的看法、再藉此做为自己该做如何反应的基准,却想不到这一看却发现薛咸妼低下了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冯芷榕的心中闪现出一丝疑惑,一时也不晓得薛咸妼为什么要躲避王如衣的视线、又为什么露出有些害怕又带着些许愤怒的表情。
难不成王如衣握有薛咸妼的把柄、才让这小小四品官员的女儿能够威胁到堂堂平章政事嫡女?
冯芷榕看着两人的表情,也明白了许是王如衣要薛咸妼带自己来这里、想玩些什么把戏,心底也因此升起了戒备:“王小姐怎么一个人走着?可是找不到伴儿?”她如此说着又看见王如衣身后也没有侍女跟着,只觉得对方似乎不怀好意。
王如衣毫不避讳地走向冯芷榕扬起了她那招牌的笑容道:“哪会没有伴呢?这不就与你们说话了?”
冯芷榕勾起了嘴角:“王小姐可真爱说笑,我与咸妼姊姊可是一道从辉月亭那儿过来的,怎么说也没与王小姐一道过。”
王如衣轻轻地哼了哼声,道,“芷榕妹妹也别着急地拒绝我,平日我总鲜少有机会与你一道说话,今日恰巧碰上了、就聊几句也无不可,不是吗?”说着,又朝着薛咸妼道:“薛小姐,你说是吗?”
薛咸妼的话里不见客气,但表情仍有些别扭:“别问我,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
王如衣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道:“薛小姐可别忘了先前答应我的事情。”
薛咸妼微微蹙眉:“知道了,但我也已经帮你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当然没意见。”王如衣哼了哼声,接着用那双带有深意的眼神看向冯芷榕道:“这世道可越来越乱了,平日看不见的景色,却在短短的时间内都能瞧个够!”
冯芷榕对王如衣感到有些不耐,但她们彼此之间毕竟未曾撕破脸,因此也只能撑起笑容应对:“今日明明就是交冬,怎么大家都打起哑谜来了?”
王如衣勾起了微笑道:“猜谜嘛!人人都喜欢,就因为那份好奇心搔在心头可搔得恰到好处。”
“王小姐如此说可有些失仪,这毕竟不是大家闺秀开说出的话。”冯芷榕微微地瞇起眼,脑子里也在估算着王如衣到底想说些什么,但另一面心中也升起了点计较,便是略微侧了身子,对着身后的鱼竹与方纯说道:“眼下我也有些冷了,你们且替我拿个手炉来。”
身后的鱼竹与方纯没有答话,仅仅是福了福身子便离去──这是冯芷榕与她们约定好了的暗号,只要冯芷榕借口支开她们,便是要她们在没人能看到的不远处给藏好,要等待时机再次现身。
王如衣看着左右也都没人了,便是掩起嘴咈咈地笑着、一面暗道冯芷榕愚蠢,便是继续自己的话题道:“薛小姐可知道,前些日子我在安秀宫里头看到安秀宫以外的人呢!你要猜猜可是谁?”
薛咸妼一蹙眉,道:“安秀宫里头会出现的也就是皇后娘娘手下的宫婢,可还有谁?”
王如衣又看了冯芷榕一眼,若有所思地:“这还进了西面的院子里头……芷榕妹妹可知道?”
王如衣说得如此明显,冯芷榕再笨也能猜到肯定是靖王或者清河王二者之一被王如衣给瞧见了──这点她倒是不怎么害怕,毕竟这件事情别说是皇后、便连皇帝与齐王都是知情的。只要这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三个人都默许,那她还怕这王如衣能折腾上天?
更何况清河王与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翻译工作进展甚快、进而推动不少北方军务的进展的缘故而屡屡获得皇帝与齐王的赞赏,眼下早已动身前往北方的齐王甚至还频频传回消息夸赞着自己的本事。
虽则她并不因此自傲、却也明白这些成绩都是自己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