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靖王这才缓缓开口道:“还是来谈谈本王想问你的事情吧。”
冯芷榕闻言愣了一会儿,这才收回了神,静静地等待。
“本王方才去凤华宫拜见母后,母后说你已经在这里住下了。”靖王说起话来不愠不火,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敲在自己的耳中,沉稳的声音令她感到十分舒适。”但是母后却未曾说她与你说了些什么,本王想知道。”
冯芷榕看着靖王,显得有些犹豫:“与娘娘说的话,便这样转述可好?”
靖王牵了牵嘴角:“当然不好。”
冯芷榕停顿了一下,又道:“或许这不该问,但臣女还是想知道……”
靖王打断了她的话,道:“母后已是默许本王找你的了。”
冯芷榕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心里存在着的那般谨慎与死心眼儿仍缚着自己,便道:“宫中的规矩森严,没有允许便不能妄动、妄言,娘娘准许王爷找臣女,却没允许臣女将话告诉王爷。”
靖王看着她,没再说话。而冯芷榕也索性装死回望。
靖王这时又开了口,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多喜欢本王的眼睛?”
冯芷榕听了脸一红,慌忙道:“王爷还不都……王爷不说话,臣女也只好跟着不说话。”
靖王牵起了嘴角,看着手足无措的她道:“你这丫头倒是特别,从来没有人敢与本王对视这么久,也没有人敢拒绝本王任何一项要求。”
冯芷榕虽不怀疑靖王的话,却也不假思索地道:“但是……那是因为臣女觉得王爷的眼睛很是好看。”
“为什么?”靖王的眼中浮出了显而易见饶富兴味的表情,似是万分期待着冯芷榕的回答。
冯芷榕突然觉得自己是否掉进了一个自己挖的坑内,但既然一只脚都跨出去了,索性主动地跳了下去:“王爷的眼睛煞是好看,能让臣女感到平静。”
靖王沉默了一会儿,在那双好的眼睛当中几种不同的情绪流转,道:“你是第二个与本王如此说的人。”
第二个?
冯芷榕有些纳闷,自己或许在靖王眼中已是”胆大包天”,但究竟有谁还胆敢如此直视人见人怕的靖王许久,还能与靖王这样说话?
想来,或许是能让靖王包容得了如此放肆的人?
冯芷榕看着靖王,浮现了些许的疑惑。
靖王也没说那个人是谁,便道:“为何说本王的眼睛可以让你感到平静?”
冯芷榕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消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王爷的眼睛会捉人。”说着,便连“我”字也堂皇地说了出口,冯芷榕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一时之间还有些慌张,便低下了头。
“与本王说话,自称我便好。”靖王轻易地揪出了她的错处,又道:“你平日可不是这般谨慎。”靖王还记得初次与冯芷榕见面的那时,冯芷榕可没这般谨慎,与他说话还是时不时地“我”来“我”去的,偶尔还显露着活泼的气息,但如今不知道是这宫中真会让人改了个性,还是这孩子几天不见便活得更世故了,话里总带着几分尊敬与疏离,令他不是滋味。
冯芷榕笑了笑,抬起头道:“平日在家里自在惯了,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尤其那么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冯家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模样。”
靖王牵了牵嘴角,道:“便是这么不自由,你也是毫不犹豫地便踏了进来?”
冯芷榕点了点头,道:“该来的,迎上便是。”
“母后与我说了,她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好。”靖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转回头来看着她:“母后尤其欣赏你与她说的一句话,你说了你的选择里头从来未曾拥有逃避二字。”
冯芷榕听了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苦。
他们或许都觉得自己这样的发言是勇敢无惧的,或者也是个得体的言论,但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而她到底是多少揭开了自己内心的疮疤、这才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能够剐着她血肉的话。
要知道,冯芷榕当年在舞台上的意外后,若是她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她还会是那闪耀的星星,更不会因此拥有后头意外身亡的事故。
人人都说她冯芷榕胆小、只是遇到一个较大的挫折便打退堂鼓,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一路上经历了什么,那个意外事故又是如何发生──冯芷榕一直都没跟别人说起,那件事故根本不是意外!
冯芷榕看着靖王的眼,内心那抹哀伤闪逝而过,却被靖王捕捉个正着。
冯芷榕似是未曾发觉,而是牵了牵嘴角,做了个微笑道:“想不到那句话会让娘娘如此惦记。”
靖王道:“本王很是欣赏你那句话,却不知为何你能说得如此自然……自然得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
冯芷榕知道自己的皮肉就是个十岁孩子,况且她是投胎转世、也不是横空穿越与借尸还魂,就凭这点也没人能指着她说是妖怪,因此也特别地心安理得。”那么,十岁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臣女……我却没有同龄的朋友,不知道十岁的孩子应该生得什么模样……王爷十岁时又是什么模样?”
“本王十岁时……”靖王停顿了一会儿,却是没接上这茬儿:“你便是如此奇怪,总能让本王想跟你多聊聊。”
冯芷榕失笑道:“若非王爷来找我,我也不能与王爷像是现在这般谈话。”
靖王也勾起了嘴角:“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想与本王说话?”
“王爷误会了。”冯芷榕几乎是反射性地反驳,却又觉得这个反驳有些奇怪,说得好像是自己也很高兴能与靖王攀谈一般──虽然与靖王聊天总让她觉得安心,但安心是一回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冯芷榕只得讷讷地开口道:“王爷,我怎么说也不对。”
“为什么?”
冯芷榕只觉得眼前的这位王爷正欺负她、存心挑她语病,但自己偏偏像个傻子一样拚命地接茬儿──她想通了这点后,索性道:“王爷与我说话,我自然乐意奉陪,但王爷若不来找我,我又上哪儿去找王爷谈天?……王爷身负重责,总不会日日都是这般空闲,能偷偷地来安秀宫陪我吧?”这话说着,还真带着点赌气的味道。
靖王挑了眉,道:“难道本王便不能天天过来?”
冯芷榕愣道:“王爷真的这么有空闲?”
“是没有。”靖王近乎一笑似地吁了口短气,道:“但这几年若无战事,本王的确也会待在京郊练兵。”
冯芷榕没由来的心头一喜,又是赶忙收敛了神色道:“便是王爷能天天有此空闲,我也得在这儿学习呢!况且这里是安秀宫,纵便是王爷也不好常常来往。”
“她们。”靖王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鱼竹与方纯,又回头看了冯芷榕道:“只忠于靖王府,无碍。”
冯芷榕一脸讶异,也顾不得规矩,就是要将满腹疑问问出口:“王爷,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你想呢?”靖王瞇了瞇眼,说的话像只老狐狸,但模样却像是猫。”有些不该问的事情,本王也许你问,但在本王回答你之前,你必须用用脑子猜上一猜。”
“王爷可真有雅兴。”冯芷榕想了一会儿,心中早有了答案,却又碍着面子不好说破,只得道:“我心中却是有个模糊的梗概,但是猜错了我这脸都丢光了。”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妨。”
“王爷觉得无妨,我却觉得有碍啊!且不说王爷觉得我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但纵便我不是十岁的孩子,我也是……”冯芷榕无奈地叹了一声,模样很是老成,又道:“女孩子脸皮薄,怕人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