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折腾了一个上午,冯芷榕好歹撑过了头一日的这门仪态功课,待到午饭前蓝姑姑又回来时,她早已走得脱力。
虽然平时都有在锻炼自己的身体,但以这副身体而言顶著书连续走上个四个小时也还是有些吃不消,是以当蓝姑姑来到时,她仅能以八成的功夫再次来回走在这方间内给她看着。
蓝姑姑来着的时候板着张脸,想来是方才上课时积了点气,但当她看着冯芷榕依然端端正正的顶著书走着时,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令冯芷榕感到无言:“小姐的性子执拗,想来这般不服输的个性往后会吃足了苦头。”说罢便使了个眼色,让自己左右的宫婢将冯芷榕头上的书拿了下来、物归原位。
冯芷榕虽然无言以对,却还是说道:“学生受教了。”
蓝姑姑继续说道:“这礼仪最初便是始于外貌,无论是举手投足的姿态又或者身上衣着与装饰,一切都不能见乱;其次便是口中的言词与应对进退……想来虽然这姿态一关难不倒小姐,但这言词上头可就得多加琢磨了。”
冯芷榕静静地听着训,又忍不住想起了昨日去怼杨茹艾一行人的言词肯定是尽数落入蓝姑姑的耳中。毕竟对方来势汹汹、而她也不是什么愿意屈就威逼利诱的人,因此出言反击便是必然。
只是昨日的反击或许也是过于激烈,若能仔细回想,的确也还是有许多话可以不说,藉以保持着双方之间虽然疏远却不至于成仇的状态,冯芷榕单是想起这点,便不得不认同蓝姑姑的批评。
况且昨日午后与靖王一席相谈,便是知道自己这样的言行或许会对亲近杨茹艾一事设下了更多难关──她倒是不怕自己要如何才能将这些小女孩的心收服,但也要有个契机让她们之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才是。
虽然要解除现今的敌对状态也非难事,要离间杨茹艾与她身边的小伙伴们也并不困难,但若要更深入地去探究、乃至能够达成能够前往对方府邸拜访的闺密或者知交就是个问题了──毕竟她在一开始便在对方心中种下了疙瘩,而人类很奇怪,就算往后再如何交好,在来往过程当中以为已经抚平的小疙瘩都可能迅速扩张诚如裂谷般的伤痕、阻碍彼此近一步来往……
的确如靖王所说,那不见得是条走得通的路,但是既然有任何一丝的可能、便不该放过。
她当时答应靖王的原因也很简单,并非她沉迷于男色当中,而是靖王所言的内贼一事总让她心中觉得不踏实。
毕竟现在她生于大烨、大烨是她的家,而她也知道任何时候的战争甚至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且不言征战劳民伤财吧!若要说起改朝换代一事可就更麻烦了,新登基的君主就算不杀伐朝臣好了,在朝为官的人会遭遇些什么逆流、乱流也是能想见的,尤其她出身的冯家男丁们几乎都在朝为官,这样的事情她不得不防──纵使知道自己所尽的可能仅仅只是棉薄之力或者终将无功而返,但只要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又是在她能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都必须捻除。
那同时也是为了报冯家与她此生庇护之所的恩情。
此时,只听得耳边蓝姑姑的声音继续传来:“今日午饭后,你便去北面的花园绕绕,好好磨练、磨练你的言词,别再得罪人了才好。”
冯芷榕听了只想苦笑,却不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因此也只是乖乖地应声。
蓝姑姑又是在她身边走了几圈,这才道:“很好,这十日你便依照这样的日程走──早上的课堂时间来这儿练习走路,午饭后便去与众家小姐们磨合一回,至于下午的课你便回去歇息、十日后自然还会有安排。”
蓝姑姑见冯芷榕似乎没什么意见,只是乖乖地将自己的要求照单全收、也未见有其他的表情浮出,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都知道了,便回去吧。”
冯芷榕福了身子道:“谢谢先生教诲。”说着,便退了几步就要转身离去,但蓝姑姑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眼睛一睁,道:“等等,你叫我什么?”
冯芷榕愣了一下,道:“蓝姑姑教授礼仪,而我为姑姑的学生,所以称呼蓝姑姑为先生。”
蓝姑姑道:“你说的虽是不错,但在宫中、在其他小姐们面前莫要这么称呼我。”
冯芷榕问道:“这样是否不合规矩?”
冯芷榕头一次看见蓝姑姑面有难色的模样。”是,纵是我现在任教于安秀宫,但在宫中的名册上毕竟还是一名宫婢。”
冯芷榕抿了抿嘴,道:“学生不敢多问,但蓝姑姑的的确确不是一名宫婢。”
“我虽然蒙获娘娘恩准,对天家以外的人无须自称奴婢,但还是不能忘却自己的身分。”蓝姑姑的语调放软,道:“若小姐要自称学生、也还算符合规矩,但若要称我为先生,可就不合规矩了。”
冯芷榕想着蓝姑姑或许有什么隐情,便也不再为难蓝姑姑:“学生知道了,往后便称蓝姑姑为姑姑,但学生心里还是会将蓝姑姑作为先生尊敬的。毕竟尊师重道也是大烨倡导的规矩。”
蓝姑姑看着冯芷榕回答如此得体,口中说着的尊敬也并非逢迎拍马、而是真心话,后头还搬出了大烨的规矩来说服她,可真是用了心。当下对冯芷榕的好感也提升了几分道:“那就离开吧。”
冯芷榕再次对蓝姑姑行了礼后,这才走出了这幢楼房。
连续走了四个小时没弯过腿,这才跨着门坎踏出去,冯芷榕只觉得全身筋骨都被扯坏了一般,当下可是顿了一下险些没失了仪态。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一抽一抽的,彷佛都不受控制一般。
她看着鱼竹与方纯迎了上来,便知道自己还得再坚持一会儿,这才又吸了口气,忍着走回了谦恭院。
当冯芷榕在送上午饭的宫人们一一报上了菜名,又走出了房间候着时,冯芷榕维持着的端庄的脸色这才变得难看起来。
双腿彷佛被冻住了一般无法随意地移动,就连脚底板也都十分刺疼。
鱼竹与方纯看着她的脸色并没有说话,而冯芷榕也是心念一转,这才快速地吃完了这餐,又找了借口将两人赶了出去,关上了房门,这才开始替双腿做了舒缓的体操与按摩。
这样的姿势在古人看来或许有些奇怪、甚至对于移位大家闺秀而言有些”粗野”,因此她也不想让人知道。
而她当前的首要目标便是将自己的精神恢复个十足十,这才能应付接下来要踏上的战场。
冯芷榕一面按摩着自己的腿脚、一面想着策略,也幸好自己的身体年轻,恢复体力的速度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快上许多,因此不一会儿便已恢复了六成力气,重新打开了房门准备前往北面的花园处准备“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