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这话说得很有威胁性,但冯芷榕知道靖王并不是在朝自己生气,而是将怒火对上了江含,便也说道:“眼下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若再由任何人出手便对我不利、人家会说安秀宫的管事都向着我,甚至还会牵连到我们冯家与娘娘有亲戚关系,无论如何都是不好的。安秀宫的事情就该依照安秀宫的规矩,否则这一来一往的过去所做的事情都会白费,不但这巴掌白捱、便连皇后娘娘与冯家都会受到质疑。”
靖王点了点头,道:“我也是想到了这层面才一直放手让你去做,但得记得,我是有底线的。”
冯芷榕主动将手伸向靖王,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好啦!别生气,往后我注意些、将分寸拿捏得更紧就是了。”
“你知道便好。”
冯芷榕看见靖王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便是松了口气,又转身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说来都到这个时候了,方才你还与程慈姑姑说要去凤华宫和娘娘禀报呢!这会过去会不会太晚了些?”
眼看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安秀宫的小姐们又要下课,除了想着要早点让靖王去向皇后“解释”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担心靖王若是走得迟了、给安秀宫的小姐们看见也是不好。
靖王也跟着看向了外头,道:“也好,我早些与母后说清楚、也好安心,否则母后若是以为现在你便是摆出了个妻管严的架势,恐怕也会摇头的。”
妻、妻管严?
在冯芷榕愣着的那刻,靖王早已离去,当冯芷榕追到了谦恭院门口,早是不见靖王的身影,这才一跺脚、现出了满脸懊悔的神色。
而那复又重新跟在冯芷榕身后鱼竹与方纯打从知道冯芷榕是靖王妃的身分起,心中自是百般煎熬,但又看着她如同往常一般有些……逗,多少也安心了些。
最后,还是由方纯冷静地开口道:“小姐,我们还是回房间里上皇后娘娘赐的药吧。”
冯芷榕的左颊被方纯涂了药膏,那沁凉的感受穿透了皮肤表层、十分舒服,加上稍早经过了冰敷,那原先不断传来的阵阵疼痛早是消去了泰半。而她也还没能与鱼竹和方纯说上话时,便听得外头有人来报,鱼竹匆匆地出去与人交谈了几句便又匆匆地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虽是带着些疑惑、但更多的是不满。
“小姐。”没等冯芷榕问出口,鱼竹便主动地说道:“江含在蓝姑姑的房子跟前跪了半个多时辰了,外头的人前来知会、让您拿主意。”若是仔细听来,这言语之间竟是比先前更加恭敬。
“是谁通报的?”
“是王爷安插在安秀宫内的眼线。”
冯芷榕思考了一会儿,便是稍加整理了自己的衣着道:“我得去洪舒姑姑那里。”
鱼竹也没问,便与方纯一同七手八脚地将冯芷榕上至头发、下至衣裙给重新打理整齐,这才又随着冯芷榕走到了洪舒所在的蕙阁跟前。
洪舒是安秀宫的掌事,而她所在的楼房距离蓝姑姑专用的楼房兰阁不远、恰巧是个能够相互看望的位置。冯芷榕领着鱼竹和方纯二人来到洪舒姑姑的二层楼房跟前时,便能远远地看见江含在那儿跪地直挺挺的、看起来挺像一回事。若是不知情的人看着,也总以为是位心高气傲又倔强的小姑娘正替自己挣一回道理,左右也生不起负面的感受。
冯芷榕前世时也没少看过这样的把戏──苦肉计?任谁都会做,就要看自己拉不拉得下那张脸而已。
心高气傲、脑子又总缺了条剎车线的江含如今会如此“忍辱负重”,恐怕是有“高人”指点,而这所谓的“高人”想来也不怎么高明、又或者并没有真心想要为江含好,这才替她编了这么样的一出戏。
冯芷榕勾了勾嘴角,只想着这安秀宫内毕竟是皇后眼皮子底下的东西,掌事的宫婢总不会被这般程度的苦肉计给瞒骗。并且江含这出苦肉计唱得可好、却是唱错了地方──
待到洪舒的贴身宫婢走了出来请冯芷榕进去时,冯芷榕才只身地踏入了那略微阴暗的小房间内。
这时早已暮色四合、夕阳西照。
申时末了,那橙黄色的阳光透过糊着窗纸的窗棂撒了进来,替屋子里的地板整整齐齐地画出了数十个斜侧一面的影格儿。
屋子里并没有点起灯火,周遭简单的布置与摆设是瞧不清的了。
而那洪舒坐在一旁的主位上,也看不出表情如何,只是静静地看着冯芷榕的来到,又看着她向自己行了礼,这才稍微欠了欠身子作为回礼。
按理来说,冯芷榕是官家千金──或者说,所有来安秀宫学习的小姐们都是官家千金,而洪舒身为一个宫婢自然是不能受小姐们的礼的,然而皇后却在这安秀宫中订了个奇怪的规定、便是得视洪舒与蓝姑姑为老师,而学生对老师行礼,自是理所当然。
此外,虽然得视那二名宫婢为先生,但也只能称其“姑姑”、不能称其为“先生”,这也算是给宫中的体制做出区分、并且也能让人寻不出什么明显的悖礼之处来。
──这些是唐然燕告诉冯芷榕的,又说或许是皇后一方面担忧那些宫婢们自恃有些手段,便心高气傲、得罪高官子女而致使灾祸,另一方面却又打算挫挫那些小姐们的锐气,意欲让她们在日常生活中学习隐忍、也算是教学的一环。
冯芷榕对于唐然燕的评价不置可否,反正这规矩就是规矩、再怎么样也都仅限于安秀宫内,她既然来到了别人的游戏场所、便乖乖地按照游戏规则玩,总不会出错。
这厢,只见洪舒端详了冯芷榕许久,这才说道:“在花园的那些事,都有人与奴婢说了。”
冯芷榕听了并不意外,毕竟这安秀宫四处都是眼线,而那些宫婢们平时个个虽然都像个木头人一般不多说话、目不斜视,但总是一双双的耳朵与眼睛。
洪舒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奴婢向来在安秀宫中,就像是个不管事的主儿一般,怎么江小姐去跪蓝颦、冯小姐却来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