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康杰在蒂米什瓦拉还想着怎么为与洛维奇见面铺路,然而等他结束了这次南国之行,也沒有见到洛维奇的面。
会见完这些记者,陈康杰他们就正式出发了,在出发之前,每个人还套上了一件印有红会标识的小背心,这是正名,也是宣传的需要。
参加这次记者会的记者,大部分都选择跟随红十字会代表团进入战区,这是一个难得的采访机会,跟着红十字会一起,安全可以相对得到保障,另外还有吸引人眼球的陈康杰在里面,发回來的新闻既是战场,也可以说是娱乐新闻,两不误。
车队是沿着蒂米什瓦拉到兹雷尼亚宁的公路前行,两城之间虽有铁路链接,可是战争爆发后沒多久,出于安全的需要,铁路运输暂停了,等到贝加河以及东面运河上的铁路桥被炸毁,铁路就只能完全中断了,即便是公路,两座城市之间连接的公路有两条,一条主干道,相当于我们国内的国道,这是二战后新建的,还有一条与国内的县道差不多,只能算是辅道,这是战前就有的,为了压迫洛维奇投降,主干道过河的桥梁同样已经被炸断,过不去,只有崎岖不平的辅道还能使用,陈康杰他们陆路进入,就是走的这条。
虽然说崎岖不平,实际上说的是路面,从地形上來说,这一片河网密闭,介乎于平原与丘陵之间,公路两边,分布着不少的村庄,由于铁路和主要公路中断,这条原本落寞的小路反而热闹了起來,一路上车辆还是不少的,不过大多数都是从南国过來,去往南国的很少。
陈康杰与布拉德伯里乘坐的是一辆贴有红会标识的丰田越野车,看着沿途的异域风光,为了淡化心情,两人使用法语聊了起來。
“布拉德伯里先生,你以前到过这边吗。”陈康杰靠在椅背上,迎着车轮的颠簸,漫不经心的向布拉德伯里问道。
“我去过全世界五十几个国家,一半数目都在非洲大陆,巴尔干半岛我只去了马其顿,那还是1991年的事情。”布拉德伯里微笑着答道。
此时车队还沒有进入南国境内,车窗外呈现的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农人开着拖拉机下地,穿着民族服装的小伙骑着高头骏马在林草中驰骋,在近处路旁的一个小商店门前,留着八字胡的小老头悠闲的晒着太阳,抽着香烟,只见他两眼紧紧的盯着面前突然间多出來的汽车,似乎是希望车上的人能够下來光顾一下他的生意,对于门口这条以往冷冷清清的道路上为何会多了那么多的汽车,老人应该是知道答案的,因此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好奇的神态。
也正因为车窗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破败,所以布拉德伯里还能笑得出來。
“那你比我好,我这是第一次,而且你去过的国家可比我多多了。”陈康杰遥望着右手边远处冒着炊烟的安详村庄随口说道。
“有什么好的,我那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通常情况下,我们要去哪个国家,就说明这个国家有灾了,这可是不幸的。”布拉德伯里伤感的答道,倏然布拉德伯里转移话題反问陈康杰,“long,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驶过來的车多,前进的车少。”
陈康杰收回目光,愣怔了一下,这老头是要考校自己吗,这不明摆着的嘛,从那边过來的都是逃离战争的难民,哪里还有挣破头往险境赶的啊,虽然答案十分简单,然而陈康杰并沒有觉得这是布拉德伯里瞧不起自己或者戏弄自己,从他那沟壑纵横的冷峻的脸上可以知道,因此陈康杰规规矩矩的做了回答。
布拉德伯里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那你说,为什么北约军队为什么要把铁路和主干公路毁坏。”
这个问題也是简而易见的,陈康杰答道:“应该是为了防止南国政府从别国得到他们所需要的物资,从而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那北约为什么不将这条路也毁了呢。”布拉德伯里接着又问。
这个问題陈康杰可不敢觉得容易了,是啊,既然铁路和主干公路都能轻易炸毁,这种落后的县道,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可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一条道路呢,这个问題还真的是让陈康杰不得不思考。
茫然了半响,陈康杰也沒得出个所以然,就在他打算虚心请教之际,还是这些从身边驶过的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车辆给了陈康杰答案,陈康杰灵思一动,“应该就是为了这些人能够逃离南国吧,逃的人越多,南国政府的压力越大,北约打起來更加能够放开手脚,是这样的吧。”
布拉德伯里淡淡的笑了笑,一阵清风从车窗口吹进來,老头的头发立马乱了一片,只见他慈祥的看着陈康杰说道,“你的回答大体不差,不过,有两点也许你沒有思考到。”
布拉德伯里沒有否定陈康杰,语气中还有一些欣慰,只不过他还是点出了陈康杰的回答有很大的不足之处。
“哪两点。”陈康杰的兴趣是真的被勾起來了,一向自负的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漏洞到底在哪里。
“北约之所以炸掉铁路和主干公路,你回答的是主要原因,不过还有一点,那也许就是担心南国政府军由那两条道路溜到境外,尤其是那些坦克,装甲车,导弹等等,之所以留下这条落后的道路,你的回答也对,只不过沒有回答全,这条道路上的桥梁是沒办法承载重型装备的,他们放这些难民离开,一方面是不想承担战争所受到的批评,另一方面是加大邻国的压力,一旦涌入蒂米什瓦拉的难民过多,为了解决这些人的生活,就是一个不小的压力,到时候,恐怕关系还不错的邻国都会帮着做洛维奇的工作,敦促他接受条件投降。”布拉德伯里一扬一顿的法语确实听起來蛮舒服,只不过他回答的内容陈康杰还真的是沒有想到,不由得一脸的讶异。
陈康杰看向布拉德伯里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恭谨了很多,看來姜还是老的辣的,这老头走南闯北多了,见的世面多了,尤其是不止一次深入战乱地区,眼光已经不是停留在一个人道主义者角度,这老头脑子里是有想法的,只是平时不表露出來罢了,或者说他的身份让他不能表露出來。
可是布拉德伯里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陈康杰又有点迷糊了,想了半天陈康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并沒有直接问布拉德伯里。
见陈康杰沒有问自己为什么,布拉德伯里眼角露出一丝满意,因为就算陈康杰问,他也不会回答的。
说到原因,其实很简单,也很纯粹,经过不止一次的接触和了解,布拉德伯里知道陈康杰是一个对政治比较感兴趣的人,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所以才与他有了这段比较简短的对话,算是点拨一下陈康杰,让他想问題能够更深入一点,能够更全面一点。
还真别说,这个充满智慧光芒的老头的提点对陈康杰后來还真的发挥了作用。
从蒂米什瓦拉到兹雷尼亚宁这条老路虽然饶了一点点,幸好沒有险山和急弯,陈康杰他们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跨过了边境,进入到了南国境内,而且在入境之后,南方还派出和红十字会的官员和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军人迎接。
陈康杰沒有下车,只是由布拉德伯里下车去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后,车队就继续往前行驶。
可能是离边境比较近的缘故,陈康杰看到,南国这边与边境那边沒有什么大的区别,道路两旁一点点战争的痕迹都看不出來,村庄完整的存在,农田里的农作物长势依然良好,甚至于陈康杰也能看到有个别的农人在田地里劳作,仿佛这个国家依然和平,依然安详一样,只有看到那些背着步枪,戴着头盔,站在军用卡车上面的那两排威武士兵,才真切的回过味來,这个国家的确不太平。
陈康杰想看到战争带來的景象,实际上不用多长时间他就真切的看到了,精确制导炸弹和航空炸弹都是不便宜的东西,即便北约国家都很富有,那也沒有必要飞机打蚊子,整场伊科里战争由于基本上沒有地面战争,所以都是围绕着城市进行的,南国几乎所有的战略目标和重点目标都是在城区和城市旁边,北约怎么可能会去轰炸乡村,这又不是日本法西斯侵略中华的时候。
就算南国谈不上是什么现代化的工业强国,可是也基本上城镇化了,城市人口所占的比例是很高的,1982年的时候,该国的城市人口就站到了百分之五十,何况十七年后的今天,对于这样的国家,北约只要把轰炸对准城市就行了,军用目标和民用目标都在城市里面。
等陈康杰他们靠近兹雷尼亚宁的时候,战争的创伤就清晰可见了,第一个给陈康杰带來深刻印象的是城市郊区的一座小型电厂,原本高高的烟囱此时就像是立着的一截烟蒂,破了两个洞的底座沒有倒塌,而上半截则变成了烟灰一样,残骸散落在底座的周围,灰黄色的一片,三层高的厂房,一面墙壁已经倒坍了,砖头杂乱无章的堆积在墙角,站在公路上就可以看到里面涂着蓝色的发电机组已经破了一个大口子,周围有被烧过的黑色污迹,支撑沒有倒塌的厂房水泥顶上,显露出一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