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将要得到但还未到手的好处,族长已经极尽努力,努力想说服顾南骁了。
但顾南骁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因为族长的劝说而缓和。
捉着椅子边缘的手紧了紧,手指头凹陷得几乎都要陷进椅把里面去,顾南骁猛地抬起眸来,阴沉着脸,双目冰冷的盯着族长,问:“若我父亲九泉之下,知道我把害死他的凶手放走了,才更是痛心,更是暴怒吧?”
顾南骁的眼神,冰冷如刀,冷不丁一对上,族长吓得几乎打了个寒颤,身子隐隐的颤了一下,不由得又想起了关于顾南骁的那些流言。
嚣张乖戾,凶狠毒辣,杀过人,这,难道都是真的?
老族长身子下意识的颤了颤,说不出的恐惧,但还是勉强支撑住,毫不松懈的问道:“那,你就要把你的继母连带着你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一起弄死吗?南骁,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传出去后,别人该如何看你?”
说到这里,老族长咕哝了一下。
顾南骁依然不肯松口,反而挑眉,冷笑了出声:“你这是威胁我?”
“当然不是。”老族长着急的摆着手,竭力的否认道:“你是我顾家子孙,我自然是向着你的,但是南骁,看守所里毕竟人多嘴杂,你继母这事儿,我们能知道,别人未必就不知道,你若非要强来,她未必不会鱼死网破,到那个时候,不止你父亲九泉之下难安,你自己也名声受损,若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对你,对我们顾氏家族,都不好,不是吗?”
“这是我顾家的家事,有什么后果,我自个儿——”顾南骁话还没说完,就被拉住了。
他诧异的侧过脸,却见夏初心正拧着眉,咬着唇看着他。
顾南骁此刻正怒气上头,未料夏初心都如此看着自己,仿佛在责备他一样,一时间怒火都起来了:“初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冷静点!”夏初心自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而是握紧了他的手。
顾南骁更是着急:“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难道除了他们,连你也要劝我,劝我放过凶手不成?”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夏初心更着急了,她用力的握住了顾南骁的手,一边劝道:“可是,这件事确实是事关重大,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回家,回家好好的商量一下,好不好?”
夏初心不是故意打断顾南骁的,也不是故意要不给他面子,可是,刚刚老族长的那番话,顾南骁没心情去听,她自个儿却是听到了心里面。
恨,作为受害者,她不可能不恨潘玲玉,也不可能不想看着她被绳之以法,可作为顾南骁的妻子,在男人震怒的时候,她需要考虑的,却应该比顾南骁更多,她不可以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就比如现在,潘玲玉怀孕的问题,是他们必须要考虑的!
毕竟,让潘玲玉受到惩罚固然重要,但公然杀死未出世的弟弟妹妹,这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样恶劣的名声,足够他们喝一壶,足够将顾南骁才刚刚好转一点的名声打回从前,他们也担不起!也不想担!
想到这里,夏初心温软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哀求,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力的捉紧了顾南骁的手,恳切的眼神看着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楚楚可怜的安抚他暴怒的心情,想要触摸他内心深处的柔软。
见夏初心这个样子,老族长更是放软了语气劝道:“是啊,南骁,你还是先别急着回答我,先回家,好好的想想,好好想想你到底应该怎么做吧!”
不知道是真的想开了,还是被夏初心的眼神触动,最终的最终,顾南骁还是沉了下来。
无言的叹息了一声,他握紧了夏初心的手:“走,我们回家!”
连一句招呼都不想打,他握着夏初心的手,大步的离开了这个压抑的鬼地方。
他们的身后,祠堂里各位老人,无声的交换着视线,眼里全都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毕竟,他们都很希望夏初心能说服顾南骁,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巨大好处啊!
族长们的表情,顾南骁和夏初心都看不到,但那些人的心思,到底是真正为顾家着想,还是别的什么,他们几乎都能猜得到。
顾南骁心里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满满的都是对夏初心打断自己的不可置信,他一路走,一路沉默,连看都不敢多看身旁的女人一眼,一言不发。
顾南骁不出声,夏初心也一点都不敢吭声,因为她都知道,刚刚她的打断,有多么的过分,给他又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毕竟,在一起以来,她一直都是顺着他,附和着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半句不好,但现在——
但是,夏初心绝不后悔,哪怕因此而让两人产生罅隙,只要能拿真正的为他着想,她也绝不后悔。
思虑间,两人已经出了祠堂,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准备上车的时候,顾忌着顾南骁的心情,夏初心体贴的便说:“你先休息一会,还是我来开车吧!”
却没想,她这一句话,又点燃了顾南骁内心汹涌的火苗。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南骁的情绪都有点失控了,他心底里茫然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沉着脸捉住夏初心的手腕,直接将她按到了身后的车身上,铁钳般的手臂一手固定住她的手腕,一边圈住了她的腰,将她完完整整的圈在自己的怀里面。
如此亲近的距离,原本应该是温暖的距离,可顾南骁的脸色,却阴沉无比,让现场的气氛实在是有点压抑。
对上男人这样的一张脸,仿佛还回到了从前相互试探的那时候,夏初心还有些忐忑,可忐忑之余,她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许自己发慌。
顶着或许会惹怒男人的压力,她不但没有退缩躲闪,反而还抱住了男人的腰,一双晶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就着不远处隐约的路灯灯光,夏初心直直的看着这个把自己圈在怀里的男人,喃喃的说道:“南骁,族长说的也挺有道理,我们就重新考虑一下,不要再一意孤行的较劲,可以吗?”
“较劲?你说我较劲?”顾南骁竭力压抑住才没让自己嘶吼出来,只是他一双阴戾的眼睛里,却写满了不满:“他们已经被收买了,你看不懂吗?”
“懂,我都懂!”叹息一声,夏初心抱住了男人的劲腰,唇角滑过一抹苦涩,喃喃的说:“可是,即使是这样,那又如何呢?难道,只为了赌一口气,我们就要背上千夫所指的恶名吗?不,我不能这样,也不许你这样,你的命,比潘玲玉的值钱多了,我绝不可能允许你因为一个不值当的女人,毁坏了你自己的名声!”
同一个意思,从夏初心的嘴里说出来,顾南骁总算能听进去几分。
只是,虽然听进去了,他的脸色却依旧是冷沉的,眉头依旧是紧皱的。
“我能怎么做?”他圈着她的那一只手,无力的耷拉下来,几乎整个人都压到她的身上,将她抱了个满怀,喃喃道:“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这样做很冒险,可是,我不能看着她得意啊!她害死了我的父亲,还差点害死你我,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脱?我都已经找到证据了,她都一只脚跨到地狱里面了,却又要让我把她给拉扯出来,我怎么能甘心?”
不甘心,夏初心当然知道他不会甘心,可是——
叹息一声,她抱着他腰的手又紧了紧,喃喃道:“没事!她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到那个时候,她也不可能出来作恶了,不是吗?”
“我要的只是她不作恶吗?”顾南骁苦笑,迷蒙的表情,十分的无奈:“我要的,是她深刻的认识到自己错误,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的,是她这一辈子都活在忏悔之中,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啊!”
顾南骁怔了怔,接着又补充道:“毕竟,这监狱里的门道,或许你不懂,我却懂,这一次,只要她死不了,她就一百种办法过得逍遥自在,快乐美满!”
是吗?是这样吗?
这一点,夏初心倒是真不知道,是她想得太简单,失算了。
无言的搂着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夏初心沉默了,她眉头紧蹙着,垂着眸,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顾南骁说过的话。
“我要的,是她深刻的认识到自己错误,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的,是她这一辈子都活在忏悔之中,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啊!”
一个躲在监狱的女人,会有时间去认识错误,去受惩罚吗?
或者说,即使她成功的判了死刑,她也有可能真正的忏悔,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像潘玲玉这样的女人,答应,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沉吟半响,莫名的,夏初心想起对顾辰山还算衷心的陈管家,想起顾家大宅主楼后面一排排的小楼,眸子里,霎时的闪过一抹光亮。
“南骁,我有一个处置潘玲玉的主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夏初心仰头,看着眼前满面悲伤的,陷入了沉思中的男人,沉沉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