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母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却不曾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像是一下子苍老上数十岁，却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平静。

“……好。”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金陵居，大不易，牺牲了梅娘性命换来今日的富贵，花团锦簇热火烹油下，日日夜夜良心不安。

不如归去。

·

离开前，卫章再一次来到胭脂铺，素色衣袍身材消瘦修长，眉眼间却是褪去颓色。

“梅娘。”

“魏嵩已经伏法，听说你也辞去官职，卫章，从此以后你不欠梅胭脂什么了。所以，不必再觉得歉疚。”

风华代替原主对他说道。

梅胭脂从来不曾恨过他。

哪怕在最初猜疑自己身故是他的手笔，也不曾。

得到风华这句话，卫章整个人脱胎换骨，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深深地看了风华一眼：“谢谢你，胭脂。”

他叫她胭脂。而非梅娘。

“我会带着母亲回江南去，梅府宅子的地契我已经买回来，待重新修葺一番，便可住人。”

“还有，梅娘安葬在梅家祖地、她父母身边，往后每年我都会替她与伯父伯母扫墓……”

这个男子说话时，微微笑着，像极了江南那年杏花微雨，沁人心脾。

他可能已经察觉了吧。

如果他爱那个女子入骨，相识十年的过去，是她哪怕拥有着跟她相同的外貌都无法比拟的。

只是那人死了三年，骤然出现，导致迷惑了他的眼睛与心。

待冷静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破绽……

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

风华静静地听他说完，末了，问上一句：“恨我么。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兴许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中丞大人，权倾朝野首辅大臣魏嵩的乘龙快婿兼得意门生，如花美眷在侧，不会像是如今半生努力前功尽弃。”

“不恨。”卫章弯了弯唇，神色间看不出一点勉强的意思，由衷的说道，“相反，我很感谢你。真的。”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被永远蒙在鼓里吧，就这么被欺瞒一生。”

“可是比起浑浑噩噩的活，我宁可明明白白的死。”

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出来——

或许，等到年老孤苦无依，再回首今生时，某个瞬间会后悔今日决绝得不留下一点退路。

但至少这一刻，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的不悔。

不悔为了那个他真心爱过的女子，做一些事情。

人性自私，世事凉薄，一点真心弥足珍贵。

……

魏嵩被冠上大奸臣的罪名，判处秋后处斩。

卫章没有等亲眼见到魏嵩被处以极刑的那一天，便收拾起行囊，遣散中丞府所有的家奴，只带着卫母独身启程，漫漫长路回到江南。

魏嵩是奸臣不假，但也的的确确真心待过他，将他当作得意门生尽心教导，一手提拔他官路顺畅。

虽然他害死他心爱之人，然，时至今日，孰是孰非早已经说不清。

留下亲自前往刑场，是送他一程，还是落井下石，仿佛都不妥当。

何苦来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