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固然是州刺史,荀贞固然只是一个郡太守,可荀贞的名望不比陶谦差,过往又是战功赫赫、政绩显著,可谓文武兼资,更重要的是他手底下有着数千精勇的步骑义从,一旦地方生乱,足能成为徐州地界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连陶谦都因此而有点忌惮他。
这么一想,结交荀贞好像确实没什么坏处,还正如秦松所言,是很有好处的。
糜竺家财巨富,惹人觊觎,总不能在一棵树吊死,是得给他家再找个后路,找个强大的外援。
经过一夜的思考,和糜芳等人商量过后,糜竺做出了决定:答应了秦松的借物要求。
秦松辞别糜竺,回到广陵。
他见到荀贞,笑道:“事成矣!糜子仲不但愿借给明公粮种、耕牛、农具,还愿再借给府君五千石粮。”
“还愿再借给我五千石粮?”
“正是。”
也难怪糜竺总担忧州郡里有人觊觎他的家产,听了秦松的这话,荀贞都有点眼红了,不觉叹道:“糜家真巨富也!”
汉之“石”分大、小石,糜竺额外借给荀贞的这五千石粮肯定是按大石算的,五千大石就是上百万斤,按一人一天半斤粮,能养活五千人一年,一万人半年,不用再去别的地方去找、去挤,只要有了这五千石粮,荀贞搞屯田所需要的“必须的口粮储备”就齐全了。
五千石粮看似不少,也确实不少,但如糜家这样的豪强,拿出这么些粮,却还不至於伤筋动骨。糜家养了上万的奴、客,家里如果没有个几万石粮食的常备,他也养不了这么多的人。
借粮种、借耕牛、借农具,现在又加上了借五千石粮,虽然说是“借”,但这么多的东西,荀贞也不能一点钱不出,广陵郡府缺粮,钱倒还是有一些,荀贞大笔一挥,令由袁绥、秦松牵头,命府中掾吏尽快把钱预备好,只等糜竺派人来谈细节。
糜竺派的人很快就到了,不是别人,正是糜芳。
把自己的同产弟派来,也足可见糜竺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对这个糜芳,荀贞在前世时也是有所知闻的,和对糜竺一样,对他也略有了解,知道他后来好像是因为关羽的关系而背叛了刘备,投降了孙吴。
——说起这一点,插句题外话,关羽的性格确实太过傲上。糜芳是什么人?刘备的妻兄,是国舅,就不说这层亲戚关系,刘备落难的时候,糜竺、糜芳倾家相助,对蜀汉来讲也是大大的功臣,可就这么一个和刘备关系亲密、对刘备大大有功的人,关羽却也是半点不给面子,最后以至糜芳投降孙吴,细思之,亦使人不禁为之一叹。
糜芳颇有其兄之风,亦是温文尔雅,如个饱学儒生。
荀贞亲自迎接,热情地接待了他。
糜芳字子方,荀贞不呼其名,而以他的字来称呼他,既亲切、又礼敬。
糜芳家里虽然有钱,但做为他个人来说,他在州中既无什么特别的美名,又是个白身,没有在州府任职,荀贞以二千石之尊、颍阴侯之身,对他这么的热情礼敬,让他颇有点受宠若惊。
糜竺借粮、物给荀贞,为的不是钱,而是为了结交一个“外友”,糜芳此次前来广陵的任务因而也就很轻松,不需讨价还价,宾主和睦,没几天就把事情的细节都敲定了。
糜芳辞别荀贞,回到郯县。
见到了他的兄长糜竺,汇报完与广陵的商洽结果,说起了荀贞对他的态度,糜芳很是感慨。
他对糜竺说道:“徐州幸赖方伯而安,方伯固一时之雄杰也,而如荀广陵者,实令人心折,如坐春风。”又对糜竺说道,“我在广陵,有幸结识了荀君帐下的一些人,无不为当世英俊。”
糜竺问道:“‘无不为当世英俊’?汝所见诸人,较之秦文表如何?”
“荀君帐下有一名戏忠者,其才在文表之上;又有荀公达,才亦在文表之上;又有如程君昌、魏光、栾固、姚叔潜、刘玄德等等诸人,尽皆海内豪士;又如姜显、辛瑷、荀成,各有将帅之姿,又如刘邓、典韦、赵云、关羽、张飞,俱爪牙之臣,悉可折冲御敌,堪称熊罴,世之虎将是也。这样的人,一个也是难求,而我这次却在荀君的帐下都见到了,荀君帐中实人才济济,令人羡叹。”
“比之方伯帐下如何?”
糜芳想都不想,连连摇头,说道:“方伯不能与之比!”
糜竺不相信,举了几个陶谦麾下的谋士、猛将之名,问道:“难道不能和荀君帐下相比么?”
糜芳笑道:“若是强要比之,我好有一说。”
“怎么说?”
“如牛马与龙凤之较,如狼狈与虎熊之比。”
糜芳这话不算夸大。
荀贞和陶谦的能力谁更强一点,这个可能不好说,但荀贞手下的这些人和陶谦手下的那些人谁更强一点,却是一目了然。戏志才、荀攸、刘备、典韦、赵云、关羽、张飞,这些可都是一时之选,论其才能勇略是在万人之上的,自非陶谦手下之人可比。
秦松是糜竺的旧相识,其人之能,糜竺早知,荀攸、姚昇此前来过郯县,糜竺对他二人的风度、言谈则是略有所知,今闻得糜芳说在荀贞的帐下,居然连秦松、荀攸、姚昇这样的人才都只能是众多英俊人物里的“其中之一”,他不觉转目堂外,遥望远树天云,若有所思。
粮种、耕牛、农具、粮食诸物,糜竺家现备的就有,特别是粮种、耕牛和粮食,都不需要再去准备,农具上可能欠缺点,一时凑不够,但也不要紧,徐州有三个铁官,分别在彭城、下邳和东海,而在东海郡的这个铁官刚好是正在糜竺的家乡——朐县,糜竺家的生意本来做的也就有铁器、农具的生意,所以说,不足的农具,糜竺也是很容易就能给搞来的。
糜芳回到郯县次日就又被糜竺派走,这次是被派回了家乡朐县,去亲自调度、安排各项借给广陵的物资之运送。没几天,络绎不绝的辎车便开始从朐县出发,运往广陵。
广陵这边,荀贞安排了由秦松、袁绥来负责接收货物。
接收的整个流程是:物资、货物到郡,先由秦松点算完成,接着由袁绥登记入簿,现在还没有开始屯田,这些物资在入簿后,暂先运到郡中的府库里去,由郡中专人负责看管。
这些不提,在整个接收的过程中,江禽、何仪等人同时已经开始招募流民,荀攸等人也已经开始下到各县,督办田地的置换、区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却说广陵这边,荀贞到任这才没多久,嘴上说着“萧规曹随”,在郡中的政事上也确实没有多插手,但不动声色中,却已经把屯田工作有声有色、风风火火地搞起来了。
州府里,陶谦知道了糜竺借物资给荀贞的事情。
事实上,在糜竺开始借物资给荀贞之前,陶谦就听到风声了,还为此专门召见糜竺,旁敲侧击地问过,当时糜竺也没隐瞒,实话实说。
陶谦挺不高兴的,当时说了一句话,他说道:“卿有心为州中做事,这是好的,但卿为东海人,今为州从事,便是要为州中尽力,也当是以东海、州府为先,却为何远助广陵?”
“竺非是助广陵,而是为助明公,也是为助知交。”
“这话怎么说?”
“广陵上计吏秦松秦文表,竺之知交也,广陵有困难,文表专程造谒於我,述说求助,竺虽鄙人,亦知朋友之谊,故没有推辞,因而答应,此是为助知交。”
“助我呢?”
“幸赖明公神威,徐州今得以安,然青、兖黄巾窥伺在侧,彼众何止十万之数,实是不可不防,倘若彼等入境、再生贼乱,以明公之威,固不足惧,然兵不嫌多,竺闻广陵太守荀君帐下颇有精卒,以竺愚见,如能得荀君合力,取胜或会更易。因是说:相助广陵,鄙以为,实际上是在助明公。”
陶谦心中恼火,心道:“荀贞之仗着袁本初,仗着帐下有几千人马,到郡便杀了我的人,不肯再纳粮给我,你助他、实际上是在助我?荒唐!”
虽是恼怒,但脸上却没有带出怒色,非但没带出怒色,当晚,陶谦还留糜竺在府中吃了顿饭。
吃完这顿饭,出了州府,糜竺回顾夜色下的州府院落,心道:“秦文表所言不虚,方伯明是气恼我相助广陵,而却还留我用饭,看来荀广陵这个‘外友’找的倒是没错。……不过,我毕竟是州中从事,现今州中毕竟是方伯为大,荀广陵却是只可‘淡交’,不可‘深交’啊!”
淡交、深交,这说的是来往的密切程度。
荀贞、陶谦之间,糜竺认为,以荀贞为“外友”,借一借他的力量来巩固自家的地位是可以的,但却还是得以陶谦为重。
就像秦松说的,陶谦尽管知道这件事,不满糜竺帮助荀贞,可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充耳不闻,只当不知,却的确是如秦松所说,不但没有因此怪罪糜竺,反更加重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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