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荀攸、乐进、陈群等亦各下车,聚集过来。
荀贞带头,步入田间。
行於田陇之上,荀贞不嫌土脏,时不时的俯身看一看土地的情况,抓土到手,捏碎了,有时还会放到鼻子下边闻一闻,边行边看,边问荀攸施肥等方面的问题,还有耕牛农畜是否够用?
荀悦是个干实事的,凡是关系到郡中的民政、农事问题,他无不清楚,一一作答。
兖州的军屯编制和管理,与徐州的一模一样。管理上半军事化管理;编制上五里一屯,一屯六十人,屯置司马;司马以上是为主官。主官由幕府任命。该屯的主官本是乐进帐下的一个别部司马,战中受了伤,致了残疾,乐进把他举荐给幕府,改任做了该屯主官,现跟从在侧。
其余的那些该军屯的屯司马们,来之前没有通知。
近处田间的一个屯长闻报,说他们的主官和荀悦陪着个大官来了,赶紧带了几人跑来迎接。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这屯长下拜行礼。
他不认得荀贞,可也知道,能叫他的主官和郡太守荀悦作陪,必定是个贵人,伏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起身。
荀贞和颜悦色,叫他起来。
这屯长五十多岁年级,其口音像是徐州口音,荀贞略微奇怪。
要知在兖州各郡军屯的这些人,都是兖州黄巾降卒或随后调拨来的青州黄巾降卒,却是没有徐州人的。为何此人说话是徐州口音?荀贞问了他后,乃才知晓。
原来这屯长是琅琊郡人,黄巾乱时,他沦为流民,北上到了青州,再后加入了青州黄巾,因此虽然是做为青州黄巾的降卒被送到任城军屯的,但其籍贯实是徐州。
荀贞笑问说道:“你得为此屯屯长,是因你是徐州人之故私么?”
没人给他介绍荀贞,这屯长仍不知荀贞是谁,但不影响他感觉到荀贞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度,听到此言,吓了一跳,越发汗流浃背,慌张解释,说道:“启禀公,小人得为屯长,与小人是徐州人没有关系!这屯长一是本屯兵士的举荐,二是校尉公的任命,小人因得了多数本屯兵的推举,故最终才被校尉公恩擢,任做了本屯屯长。”
——“校尉公”,说的即是此处整个军屯的主官。
这话是实话,这屯长之所以得为这个军屯的屯长,和他的籍贯并无关系,而是因其年纪较长,并且早年在家乡时,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
荀贞笑与荀悦等说道:“此老者说不得笑。”与这屯长说道,“我不是说你被人徇私,你无需惊慌。”与这屯长和那几个队率交谈了会儿,问了些他们的日常,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去。
——好几天后,这屯长等人乃从相熟的县吏处得知,那日和他们说话的竟是镇东将军,众人彼此相顾,都是不敢置信镇东将军威名赫赫,然在与他们闲聊之际,却居然会那般随和!
……
看罢田间,由荀悦领着,前往军屯兵士居住的地方去。
这里本是任城县外的一个乡里,后因战乱,里中百姓凋敝,剩的人口不多,基本荒废,遂在此军屯的兵士到后,荀悦就把他们安置到了这里居住。
荀贞沿着村路行走,用脚踩了踩地面,尽管是土路,夯得比较结实,纵使下雨,大概也不会很泥泞,较为满意;又随便拣了一户,推开篱笆门,进入其院。
门没有锁,荀攸官位高,辈分低,主动在前,把屋门推开。荀贞等入到室内。到底是初春季节,室内现在无人,没生火,颇是阴冷,但看室内的家具陈设,床席等物,该有的却则俱有。
荀贞到储面的缸前,提起盖子,朝里看了一看,储粮不多,好过空空如也。
军屯的赋税有两种标准,军屯兵自有牛的,官家与之对半分,没有牛,用官家牛的,四六分,官家拿六成,兵拿四成。这两个标准都可以说是很重,但比起流民朝不保夕,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成了道边饿殍的生活总归为强,最起码有的住,吃不饱,但也不至於天天没吃的。
荀悦哀怜民生之艰难,说道:“贞之,却也不知幕府有无定策,何时将军屯转为民屯?”
军屯属军籍,转为民屯的话,前程会好得多。
最早的民屯,赋税标准和军屯相同,但现在已有改变,变为了二年中分,亦即对半分,三年分税,四年计赋税以使之,到第四年,就是正常的编户齐民,按正常的赋税收租了。
“暂时尚无定策。”
许褚撇了撇嘴,说道:“彼辈皆黄巾贼,明公剿之不杀,已是格外开恩,更分田给他们种,借牛给他们用,每年的收成分一半、六成给他们,让他们耕种过日子,……想那豪强大族家中的徒附,每年须得上缴的粮食有的甚至比这个比例还要多,比起早年皇甫公、朱公不肯受降,必皆诛之,明公简直宽厚的不得了!再转为民屯?依我之见,那可就太便宜他们了!”
荀贞摇了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刚才我与那屯长说话之时,你不也在边听着么?问起农事,他头头是道,是把好手。彼等虽然曾经为贼,可多是迫不得已,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现下既然已经降我,变贼为民,那么我早晚对他们都是要一视同仁。”与荀悦说道,“只是大兄,而今战乱犹酣,民口匮乏,为保证军政两需之粮秣供应计,不得不如此耳。”
荀悦也能理解,应了声是。
从这屋里出来,荀贞止住脚步,指了指三四个躲在不远处另一户人家篱笆后,朝这边张望的男女孩童,与荀悦说道:“军屯兵士下地干活,无暇看管孩子,这些孩子不能由着他们乱跑。大兄,何不在各个军屯、民屯所在之地,都办个乡学?既省了军屯、民屯兵士劳作时对孩子的牵挂,有教无类,开化万民,亦圣人之道也。”
荀悦回答说道:“我其实也有此念,只不过有个难处。”
荀贞问道:“什么难处?”
“若设乡学,教师的供养是一,日常用的书籍、笔墨纸砚是二,这些都需要钱,而军屯、民屯的兵士家中都很贫困,怕他们拿不出这些钱。”
荀贞笑道:“此有何难!”
“贞之,你已有解决之法?”
荀贞说道:“这能用几个钱?如果郡府的钱不足,大兄,你也可以去找任城王,请他帮帮忙。”
这倒是个办法。瘦子的骆驼比马大,这任成王刘佗的日子再是不如往时,近二十年的聚财下来,依然还是很有钱的,让他出一些,想来他就算心疼,也不敢拒绝。
荀悦含笑应诺。
荀贞由此引开,与荀攸、荀彧说道:“公达,整个兖州各郡的军民两屯,皆可按此行之。文若,徐州、青州的军民两屯亦可各设学校,你起草个公文,传檄给此两州,令俱行之。”
荀彧、荀攸应诺。
看完这个军屯,荀贞又视察了邻近的民屯。
民屯的劳力是流民和改为民屯的原军屯兵士,性质和军屯的性质不同,非为军籍,归郡府管理。除此外,其余各项与军屯差不多。巡视一回,不如军屯井然有序,但更有市井气息。
天色已晚,众人回到县中。
次日,荀贞又出城,把任城县下辖的几个乡里,一一看过。
前天,荀悦已经派人去任城国另外的樊与亢父两县,请这两县的名士、右姓族长来任城县。两天功夫,被请之人络绎悉至。这日晚上,荀贞设宴,与他们畅饮欢叙。
根据荀悦的评价,对其内支持任城国各项政务、表现好的,荀贞给以称赞;表现不好的,荀贞也没有给他们不好看的脸色,很有虚怀若谷的风度。
在任城县呆了三天,荀贞没叫荀悦再送他出境,率众人继续启行往昌邑而去。
过亢父县,出任城国,再往西南行便是山阳郡。
入进山阳郡,过金乡县,渡过泗水的支流济水,即昌邑县城。
至昌邑当天,才到州府,幕府还没来得及去看,又有一道军报,从河南尹那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