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则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靠其一手尽揽天下之事,二者没几个皇帝能有武帝那样超群的能力,因此成帝及其后继者就不得不委政於中书,也就是尚书。
成帝时,置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四人分四曹,正式组成了宫廷内的政治机构。
这在尚书台的发展中是一个重要的阶段,尚书的地位、职权至此,已非昔日可比。
不过成帝时的这尚书五人,实权还仍不算太大,尚书台正式成为总理国家政务的中枢,是在本朝,也即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以后。
刘秀鉴於王莽篡汉,不信任大臣,对中央朝廷的行政格局进行了一个根本性的变革。
便是:虽然本朝和前汉一样,也有一个以三公为首、九卿分职的中央政府,但实际上国家的大权已然是完全集中於宫廷,也就是集中於尚书台。
所谓之“政不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天下事皆上尚书,尚书与天子参决,决定后乃下三府。尚书台由此而一跃升为中央政府的决策枢纽机构。
再又发展到现下,尚书台的威权与日俱增,早已达到了即便贵为三公,就算是外戚,而要想参与国家机密和行政大事,若无“录尚书事”这个加持的头衔,就完全不可能。
此即为荀贞话中“不能得为录尚书事,就不能得知国政”此言之意。
话说回来,本朝的尚书台虽然已是政治枢纽,但形式上,仍然属於少府管辖,因此在品秩上并不高。尚书台的主官尚书令,也不过才秩千石而已,其下的尚书仆射、诸曹尚书更才俱是只秩六百石,於品秩方面,和金印紫绶、其位能与三公相比,俸禄万石的车骑将军比起来,当然是远远不及;可若论权力,则又绝非是车骑将军可比!
讨黄巾之时,皇甫嵩因为战功,曾被朝廷拜为车骑将军,结果后来如何?空有尊贵,在前些年的乱局中一点作用也不能起到。更别说后来这个车骑将军,还被一分为二,破天荒的变成了左、右车骑将军,分被授与皇甫嵩和朱俊。这些却也不必赘言。
鸿门亭之战以前,荀贞虽有击败李傕、郭汜的把握,但仗毕竟还没有打胜,所以他那时对於希望朝廷会给他什么样的封拜以酬其功,还没有仔细的去想,但在鸿门亭此战打赢之后,於来长安的路上,荀贞就此事,已与戏志才等做过多次秘议,戏志才、郭嘉诸人一致认为,朝廷酬功的时候,别的封赏悉皆次要,唯有“录尚书事”是最重要,必须要得到的。
但是众人同时也都看到,如果想得到“录尚书事”此任之封拜,会存在一些困难。
困难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荀贞此前没有过在朝中任官的经历;一个是他的现官镇东将军只是一个中等级别的将军号,资历和他现官的等级上都有所不足。
但经过反复的讨论,众人最后还是认为,得到“录尚书事”此任的可能性仍然是非常大的。
或者说,困难有,可能性更大。
可能性更大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荀贞此回的勤王之功,那是完全可以与王允诛杀董卓此功相比,甚至说是胜过王允诛杀董卓之功的,如此大功,给予超擢的封赏并不是不可能。
再一个是,尽管“录尚书事”的权力很大,可是如果下达的命令得不到执行,名义上的权力再大又有何用?於今海内诸侯割据,没有强大的实力为倚靠,这个“录尚书事”的权力就是一张废纸,则要想让此职重新拥有其本该有的权力,进而通过此职重新恢复中央政府、恢复天子的威权,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拜荀贞出任此职这一个办法。
荀贞坐拥三州,兵强马壮,如果他是录尚书事,那么他下达的各种行政命令,各地诸侯便是不乐意听,拒绝前至少也得掂量三分,这是杨彪等比不上的。
除了这两个原因,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如今徐、兖、青三州,包括豫州和河南尹、九江等地的州郡长吏,要么是荀贞的人,要么是荀贞盟友孙策的人,那么即使不把“录尚书事”给荀贞,仍由杨彪担任,又即使荀贞不会因此生气,甘愿留在朝中做车骑将军,可朝廷的令旨下到这些地方,这些地方的长吏又会肯听么?更甚而,荀贞若是因为不得此职之故而勃然大怒,不肯留在朝中,竟是掉头率兵回去他的地盘的话,朝廷可又该怎么办?
事实上,韩融等之所以在会议的时候,建议按王允诛董卓的故事来对荀贞进行封赏,拜他为“录尚书事”,除了和荀贞同乡的这层关系以外,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杨彪他实在是受够董卓、李傕、郭汜这些乱臣贼子依靠自己的兵马,把持朝廷,侵凌天子和朝中大臣这些事,所以他不愿意朝廷授拜此职给荀贞。
丁冲也不愿意。
作为刘协身边的近臣,丁冲和钟繇、杨琦等代表刘协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丁冲於会议上,亦表示了反对的态度。他反对的原因并非他对皇甫郦说的那些,也不是因为杨彪所虑的那些,他担忧的是,如果荀贞当上了“录尚书事”,掌握了朝廷的权力,曹操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曹操现在虽然困促於太原一郡,加上西河,其而下所有也不过才两郡之地,但丁冲对曹操还是很看好的,他相信只要机会来到,曹操必能一飞冲天,所以像钟繇、韩融相助荀贞一样,他也在尽自己的力量,暗暗地帮助曹操。却亦无须多言。
从到长安觐见刘协,至现在刚刚过去两天,一切都已水落石出,荀贞如愿以偿,得到了“录尚书事”的封拜。
尽管批评程嘉、宣康得意忘形,荀贞的心情实也是不错的。
和戏志才等人又说了一会儿国事,就这道圣旨议论了几句,见天色已晚,荀贞叫从吏取酒菜来,又命将孙策请来,与他们略饮了几杯,也算是对得拜“录尚书事”的一个小小庆贺。
酒宴散了,孙策、戏志才等各自告辞。
荀贞拿着圣旨回到住帐。
一个熟美的妇人见他回来,慌忙上前,为他宽衣。这妇人当然就是邹氏。
荀贞随手把圣旨远远丢向案几,没有丢好,圣旨掉到地上。
邹氏不知是何物,一边为荀贞脱去外衣,一边问荀贞,说道:“将军,那是什么?”
荀贞的语气颇不经意,说道:“圣旨。”
邹氏吓了一跳,帮荀贞把外衣脱去以后,连忙到案几旁边,小心翼翼地把圣旨捡起,轻手轻脚地拍打沾到上边的灰尘。荀贞看到她这般如对待珍宝也似的姿态,不仅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