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我……</p>
朝颜望着他冷淡的五官，他的眼神黯淡无光。</p>
……露出这样的表情。</p>
她无法忘记这个眼神，任何人都可以露出这样无光的眼神，但他……不行。他的眼眸应该永远都是亮的。</p>
细雪被撕扯得拉长，铺满流淌着鲜血的地面。她几乎看到了地面上的人影。她抱着他，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向前飞去。丝线紧跟着他们，像一条条穷追不舍的鲜红蟒蛇。</p>
这时，金色眼眸的青年飞上了天空：“你继续飞，我拦一会。”</p>
朝颜讶异地与他对视一眼：“可就算是你也没法打过星空上的敌人。”</p>
苏凛淡淡道：“打不过，我会跑。祂只是探出因果线，斩几根线没什么难的，你往前飞，不必回头。”</p>
……那何止是斩几根线这么简单。</p>
朝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前飞……</p>
然后她听到了后面烈火烧灼的声音，而她不必回头。驳杂的、聒噪的、刀剑入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回荡。</p>
她望见白色头发的青年斩出刀锋，落了一身白雪。</p>
她望见名唤山田町一的青年寸步不退，即使全身被蓝绿色感染。</p>
她望见名唤李御璇与易钟玉的两位本土梦巡家，哪怕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命，也依然投身于战斗。</p>
这一刻她想起了青年曾说过的话——你相信主角会有好结局吗？荧幕上的男女主角，在抛去一切误会后，他们会达成一个美满的结局吗？</p>
曾经她对这个问题没有细想，也不觉得自己是荧幕上的主角，但这一刻，怀抱着他，她忽然很想祈祷，假如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迹啊……求求你，付出什么代价也好，让最后圆满起来吧。</p>
就算只保下他也好。他是世界之外的旅人，他没有必要为这个世界牺牲……是他们在他身上强加了太多的祈愿，而他不应该为这个终止旅程。</p>
“苏明安……”少女低低地叹息。</p>
他的双眼完全变成了鲜红色。</p>
鳞片已经褪去，皮肤显得圣白，眉眼之间平淡无波，就像一位真正的旧神。他稍稍歪着头，望着她的眼眸，像凝视着两块透彻明亮的翡翠。</p>
泪水横流在他的左侧脸，很快消弭于散乱的黑发中。他的眼神是一种陌生的冷淡。</p>
她垂下眼帘，等待着他被操控着攻击她。</p>
高天之上，亮起了轻微的光芒。</p>
他的手中微动，用丝线勾着她的手腕，指尖调转，将长剑对准。</p>
她闭上了眼。</p>
“簇。”</p>
剑刃之肉，发出轻微声响，她却没有感到疼痛，耳边只有长风与细雪。她的睫毛颤了颤，停顿三秒后，睁开了眼。</p>
圣金色的长剑，剑柄向上，雕刻着天使翅膀的剑柄攥于她的手中，而剑刃向下，贯穿了他自己的心口，金色的鲜血流出。</p>
她睁大了眼，望着他鲜红的眼睛，望见了眼底的一丝清澈……他还有保有最后一寸理智。</p>
可这没有用。叠影操控了他的躯体，就算他自裁，只要叠影令他愈合伤口，他还是不会死。</p>
她注视了三秒。</p>
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透彻的薄雪下，苏明安的伤口却没有愈合。</p>
朝颜震惊地睁大了眼。</p>
……怎么回事？</p>
苏明安吐出一口血，笑了，视线与远方的一抹白影相对。</p>
神灵仰着头，似乎在欣赏夜晚白茫茫的大雪，白发在清透的光下漂浮着，仿佛独身于世外。</p>
——却有一条牢固的因果牵连在祂与苏明安之间。在这一瞬间争抢了叠影的控制权，尽管只是一瞬间，却已经足够。</p>
伤口没有愈合，旧神成功自戕。</p>
“为什么？”朝颜感到困惑，神灵是怎么抢夺了一瞬间叠影的控制权？</p>
“朝颜……今天是副本开启第几天？”苏明安的气息越来越淡。</p>
“……”</p>
朝颜微微睁大了眼。</p>
苏明安是在第十天踏入了九幽，而苏文笙死于第十天的夜幕降临之时，苏明安带着爱丽丝升上天空后，昼夜交替了。</p>
今天是……第十一天。</p>
……</p>
【“文笙，最后，我想和你打个赌。”神灵说：“这十天内，我会一直试图接近你。你十天内接触的所有人，其中有一个，会是我。”】</p>
【苏明安微怔。】</p>
【……打赌？】</p>
【“如果这十天内，你能指出哪个人是我，你就赢了，我会告知你一个必定对你有用的重要信息。”神灵说：“这场赌约由【规则】评判，双方都必须履行承诺。只要你答应赌约，无论你赢了还是输了，我这十天都不会使用任何手段伤害你。”】</p>
【“如果我输了呢？”苏明安说。】</p>
【“那么你归顺于我，不反抗我的任何命令。”神灵说。】</p>
……</p>
第十一天到来，苏明安没有指出神灵扮作了哪个人。</p>
他输了赌约。他的控制权归属神灵所有，而叠影也控制着他。双方的控制权发生了争抢。当神灵短暂占优的一瞬间，苏明安成功自戕了。</p>
苏明安确实是故意的。</p>
升上天空时，他料想到叠影很可能不是好人，那时他已身处叠影的窥视下，就算他被神灵控制，叠影也会动手抢夺，不会让他跟着神灵走。既然神灵和叠影都可能夺去他的自我，那么他要做的，就是酿造囚徒困境。</p>
跟着神灵会被洗脑，跟着叠影会失去自我，那他把自己置身在双方的争抢下，才能给自己余留安全之地。只要看到叠影的谋划，他就赚了。</p>
这个看似是为了害他的赌约，最后居然是为了救他。</p>
就算这个方法没有奏效，他被控制了，他也有最后一层后手也没有揭开。</p>
……不过，神灵在定下这个赌约的那一天，就想好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吗？甚至时间都卡得刚刚好。</p>
而且非常微妙的是，这个赌约是在稻亚城签订的，而稻亚城有理想国，叠影恰好无法知道这个赌约。</p>
苏明安看向神灵。</p>
祂抱着泰戈尔的《飞鸟集》，回望着他。</p>
风如同一声叹息，席卷茫茫的星空。</p>
三位神明的因果交叠着。</p>
……</p>
白雪落了满山。</p>
……</p>
(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