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是要回李子沟吗?”牛车上,一身粗布衣裳的陵游一手扯着牛绳一手挥着鞭子,热情问道,“我汤庙村的刘二,是你们村王麻子的小舅子。我刚给高员外送完马草,正要去我姐家帮活,要不要带你们一程?”
汤庙村和李子沟毗邻,接受过身体原主记忆的陈朝颜知道。
但汤庙村并没有姓刘的。
李子沟也没有叫王麻子的。
而且她的记忆当中,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陈朝颜不知道陵游的目的何在,但看一眼两个衙役,她强忍着痛意,捡起仅剩的两枚铜钱后,爬起来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反正我也要去李子沟。”陵游跳下牛车,上前帮着她将陈起阳扶上牛车,又安置到残余的马草里趴卧着后,明知故问道,“你弟弟这是怎么了,怎么伤这么重?”
陈朝颜又累又饿又痛,根本没有力气陪他演戏,手脚并用地爬到陈起阳身边躺下后,闭眼催他道:“赶紧走吧。”
陵游根本不想走,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来接她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地演上两场才肯罢休。
但看她蜷缩在牛车上的狼狈模样,心中一软,不自觉地就拿起鞭子,吆喝着不怎么听他使唤的牛儿,随意在街上招摇一圈后,就出了城。
两个衙役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陈朝颜稍稍睁眼看了几回,也没有提醒陵游。
陵游能顶着两个衙役的压力和得罪周大人的危险找她,肯定是有底气的。她想看看,这份底气能不能为她解决危机。
牛车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下了人烟密集的大路,拐进去往李子沟的小路。
李子沟地处偏僻,小路上初始还能遇上一两个人,走了二三十分钟,开始穿林过河之后,就再无人烟了。
两个衙役见此机会,立刻吆喝着追上来,“前面的牛车,赶紧停下!有犯人从狱中逃走,我们要奉命搜查!”
陵游似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麻利地停下牛车,又熟练地摸出两个铜板后,他扬着笑脸,谄媚的迎上去,“两位官爷,我这就是个拉草的牛车,藏不了什么逃走的犯人,还请两位官爷行行好,等我拿了高员外的赏钱,定请两位官爷吃茶喝酒。”
矮个衙役拿着铜板,下巴往牛车上的陈朝颜和陈起阳点一点,“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
“他们是我姐村子里的人,前两日听我姐说,他们的爹去了,我这不就想做做好事,恰巧要去我姐家帮活,顺带送他们回去嘛。”陵游哭丧着脸,又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就请两个官爷通融通融吧,小的没有铜板了。”
高个衙役等矮个衙役拿了铜板后,一巴掌打过去,“不是你什么人,你就敢带他们,我看你不是做好事,是心怀……”
陵游身子一歪,躲过了他的巴掌。
高个衙役脸一沉,又一巴掌打过去。陵游再次躲过后,高个衙役冷笑着说道:“好小子,竟敢躲你官爷的赏赐!”
边说,边捏紧拳头,朝着他的面门锤去。
陵游又躲过了,对着高个衙役目眦欲裂的双眼,赶紧抱拳求饶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高个衙役不说话,再次一拳锤过来。这次,矮个衙役配合的站到陵游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陵游见状,干脆不躲了。稍稍侧身,躲开高个衙役的拳头后,迅速抓住他的手腕,再反手一拧,在他吃痛弯腰之时,一拳锤他腰上。
高个衙役立刻就跪趴在了地上。
陵游踩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高个衙役杀猪般的惨叫声,瞬间响彻树林。
他们有多久没有遇到过百姓的反抗了?
似乎自打周大人来到青溪县,露出贪财好色的真面目后,他们就没有遇到过了。
作威作福的时日久了,猛然遇到逆骨,矮个衙役一时半刻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陵游朝他看过来,他才迅速回神,抽出佩刀朝他砍去。
陵游后仰躲开他的攻击,而后如法炮制地抓住他的手腕,以内力致使他吃痛扔掉刀后,同样将他捶趴到地上,以脚踩住他的肩胛骨,拿回陈朝颜和他先前给出去的铜钱后,才用力一拧。
杀猪般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树林。
“叫吧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们的!”陵游惦着铜板,心满意足地走了回来。走到牛车跟前,对上陈朝颜探究的目光,他挺一挺胸,又扬一扬头,“是不是很想夸奖我?夸吧,我承受得住任何夸奖!”
陈朝颜看一眼两个目露.阴毒之色的衙役,随口夸道:“你真厉害。”
陵游不满,“就这?”
陈朝颜‘嗯’一声,“走吧。”
陵游叹着气,认命地驾着牛车走了。
出了树林,是一条斜坡。过了斜坡,便是成片的农田。牛车走到田间小路上,一会儿吃几口草,一会儿喝两口水,速度渐渐慢下来。
陵游并不催促。
太阳很大,牛车也没有遮挡。陈朝颜瞧两眼牛走的方向,以胳膊压着双眼,挡住太阳后,慢悠悠地说道:“你还会武?”
终于开始盘问他了吗?陵游兴奋地坐直身子,回答说:“会一点,不多。”
“会武,还不惧得罪周大人,按照穷文富武的理论,你的家庭条件不会差。”陈朝颜径直说道,“说吧,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陵游避重就轻道:“我要家庭条件不差,还会整日里风吹日晒地给高员外送马草吗?”
“你头上戴的玉钗是新的,你身上穿的衣裳也是新的。”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实话,陈朝颜也不着急,慢慢地揭穿他道,“常年在地里刨活的人,除开逢年过节,没人舍得穿新戴钗。”
陵游下意识地摸一摸头上的劣质玉钗和看两眼身上的粗布衣裳,辩解道:“钗子和衣裳,是前几日过生,我姐送我的。今儿过来干活,就顺便穿上了。”
陈朝颜并不争辩,只是接着说道:“汤庙村没有姓刘的,李子沟也没有叫王麻子的。”
“不可能,卖牛车的老头明明……”话到一半,陵游霎时住嘴。半晌后,才不满地说道,“你诈我?”
陈朝颜道:“你承认找我,是别有目的了?”
“我什么也没有承认,”陵游嘴硬道,“我就不能是在你昏迷的时候,搬到汤庙村的吗?”
“当然能。”陈朝颜不紧不慢地说,“只是会武、穿新戴钗干活、一家人分搬到两个村子,加上这并不是去李子沟的路,这么多条件综合到一起,你要还说没有别的目的,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好吧,”陵游认输道,“是我们公子让我来找你的。”
陈朝颜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公子是谁?”
“我们公子……”陵游扬起鞭子,朝着前方山脚下的人影高声叫道,“公子,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