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观察章碧螺,章碧螺也在研究她们。
一身紫檀色织锦,指尖捻着赤玉手串,端坐在正中的是当家主母田氏。站在田氏一侧着莲灰色,眉眼清丽的是林氏——林莺时。
林莺时比章碧螺先进门,嫁得是田氏亲生的燕家老四燕冰河,林氏肚子争气,第一胎就是男孩,只比大宝小一岁。
田氏和林氏头上都没几样珠翠,她们素来有午睡的习惯,想必是被刺激得够呛,都没来得及戴。
另一边是刚才高呼“恭喜”的孙姨娘,这位别看是妾,却是十二三岁就在侯爷院里伺候的,后来做了通房,侯爷大婚后抬了姨娘。仗着侯爷念旧,没事儿就给田氏添堵。
再后面,是孙姨娘的儿子媳妇,年幼的主子被丫鬟们抱着,都愣愣地望着这边,有的都快吓哭了。
这一家子人口不多,但是没一个省油的!
处于极度震惊的田氏慢慢缓过劲儿来,问道:“你们都看清了吧,这真的是我那苦命的儿媳。碧螺,我苦命的孩子!是母亲的不是,你受了大委屈啊!”
说完以袖掩面,悲从中来。
这演技,连章碧螺都不禁佩服,看来便宜婆婆对哭戏驾轻就熟,不用说,本茶遇到对手了。
田氏刚哭了个开头,突然听得一声轻笑,唐晏摇着扇子,带着几位贵族少年信步而来。
唐晏先是行了礼,然后“咔”地合上扇子,“侯夫人,燕将军归来本是好事,何必哭哭啼啼?莫非夫人心中不喜?”
此言一出,唐晏觉得自己彻底抖起来了,这才是哥的领域!终于可以不被燕北辰和章碧螺拿捏,是时候找回自信了!
心中不喜?田氏疯了才会承认!再说唐晏找来的是普通人么?抱猫逗狗斗蛐蛐,哪有热闹往哪儿凑,个顶个是京中纨绔。唐晏把他们找来,是嫌热闹不够大怎么着?
纨绔一是个小胖,一看这场景当时就乐了,“侯夫人,在大门口就听说,燕将军原来的院子又换窗又换床的,连东西都没法往里搬。您对亲孙子可真好,燕将军还没死呢就想占他的院子。”
田氏脸色大变,跟这小辈争辩难免跌份,可这说辞要是传出去,在那些贵妇面前,自己有何脸面?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林莺时道:“这位公子所言差矣,母亲修那院子,是日夜思念所致。她竭心尽力的,是不肯让那院子荒废。”
纨绔二穿着枣红的袍子,冠上有颗硕大的东珠,一说话珠子就狂颤,“诶呀,这继母对继子挺好哇,好得连人家新娶的媳妇都给弄丢了。人还没找回来,院子倒先修上了,你说巧不巧,巧不巧?!”
田氏气得攥紧了手,侯夫人能跟纨绔较真么?能么?她沉着脸问道:“北辰,你受伤坐软轿进门无可厚非,碧螺又是怎么回事?”
燕北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三娘和大宝他们连吐了几天,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啊?”田氏一脸焦急,“大夫怎么还没到,还不快去催!”
“夫人,”章碧螺鼻子一酸开始飙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每个字都透着委屈,“夫人,碧螺不怪你,碧螺只怪自己没有一身武艺,不能打跑山贼,让您免受惊扰。”
说着,她把脸转向一边,大宝拿着帕子默默帮她擦眼泪。
“哎呦,”小胖道:“你们家少夫人虚弱的呦,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就是,这都没把孩子扔下,可见心里一片赤诚。”
赤诚个鬼!
田氏强忍着没吐血,马上要爆炸了。
章碧螺行啊,独自在外面半年多,居然学会起幺蛾子了!她以前不是一点就炸吗?这一次还长心眼儿了?这眼泪让她流的,一嘟噜一串儿,比我的还利落!
你至于这么羸弱、单薄又无力吗?至于连个眼泪都擦不了吗?还得让燕大宝给你擦?
不对!田氏心里一凛,章碧螺跟燕大宝什么时候这样好了?居然当众表演母慈子孝?
虽然心里千回百转的,田氏表面上还能维持淡定,“你们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赶快安顿下来。唐公子,今日府里还有诸多事情,改日定当设宴,感谢公子一路相助。”
唐晏微微一笑,“这是急着赶我们走呢?”
林莺时赶忙打圆场,“唐公子说得哪里话,几位公子都是贵客,能来我们府上,可谓是蓬荜生辉,府里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赶客?只是今日确有不便,侯爷在病中,家中有没有能出面款待的男子,这才……”
孙姨娘噗嗤一声笑了,“这说得什么话?除了老四家里就没男人了?”
言下之意,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儿子虽是庶出,那也是燕家的爷们。
唐晏满脸笑意,扇子摇啊摇,“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受欢迎,那我们可就留下了。长河兄,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孙姨娘的儿子燕长河大声道:“唐公子一路护送我二哥,今晚理当相陪!”
林莺时的帕子都要拧碎了,哦,我客气几句,你就顺杆爬呀?你看不出来我们多嫌弃么?哪有这样的,还赖着不走了?
几个纨绔哈哈大笑,小胖纨使劲儿拍了拍东珠纨,那大珠子不停乱颤。
“发现没,燕将军家进门不曾跪拜。”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纨绔笑得好大声。田氏的脸有些挂不住,燕北辰回京这么大的事儿,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可是一家五口没有一人拜见自己这位主母,这不擎等着让人笑话么?
若是关上门还好,偏偏唐晏带了这么几个人来,这不是成心让自己难看么?
谁知让她难看的还在后头,章碧螺突然期期艾艾道:“夫人,刚才我回去看了一眼,我那嫁妆连张纸都不剩,都跑哪儿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