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春睁开眸子,院落中,那隐隐鼓荡的天地元气归于平静,微风吹皱池水,涟漪扩散。
“说。”
余庆道“皇陵案子,有了一些进展……”
说着,他将齐平的推理转述了一番,杜元春听完,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赞许道
“做的很好,道院……的确有必要去一趟。”
提起东苑妖族一事,这位镇抚使想起了,自己孤身前往道院,被拒之门外的那个夜晚。
说道“东苑事发后,那名妖族强者,应该离开过京都,但这两日是否返回,尚不确定。”
余庆惊讶,将这条线索记下,准备回去告知齐平。
继而,便见杜元春从腰间抛出一块方玉腰牌
“将这个给他,凭此可出入皇城道院,若有紧急事宜,亦可激发腰玉,只要在京都范围,本座皆可感知。另外,如有要事,也可直接来此,向我禀告。”
余庆双手接过,眼中满是讶异。
他认出,这一枚小玉牌,乃是极珍贵的法器。
镇抚校尉的腰牌,虽也有类似的“呼叫”能力,但无论范围,还是可承载的“加持”力量,都远不如此物。
按理说,给个出入凭证即可……莫非,是司首人为,齐平查下去,可能遭遇致命危险?
“是。”他压下杂念,转身离去。
就在余庆离开院子后不久,忽而,天穹上,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杜元春抬头,望向灰沉沉的天穹。
便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鹰隼,振翅飞来,于衙门上空盘绕一圈,箭矢一般,落在这位镇抚使抬起的手臂上。
鹰隼脚环上,坠着一只密封的金属管。
“去领吃的吧。”杜元春温和说了句,将金属管中的纸卷取出,鹰隼飞起,消失不见。
杜元春展开那纸卷,那带着三分磊落之意的眉眼间,爬上一片乌云,片刻后,那纸张自动燃烧,化为飞灰。
穿黑红锦袍的镇抚使朝院中守卫道
“备马,本座要去书院一趟。”
……
书院。
故纸楼内。
因天光暗沉,虽是白昼,这座天下第一藏书楼,仍旧点着灯。
并非明火。
那嵌刻在楼内穹顶的,如宝石一般的法器灯盏,投下明亮的光,在灰沉的世界里,宛若一方净土。
午后,外头又落下雨水来。
青坪上烟雨朦胧,学子们停了室外课,故纸楼内,身影便多了许多。
“先生,还书。”雀斑女孩腰肢挺拔,双臂拢在身前,抱着几本厚厚的书册,将油纸伞放在楼外雨檐下。
踩着灯光下,如玉石般光滑的地板,来到一楼柜台旁,朝藤椅里的禾笙说。
棕色的柜台上,摆放一一盆盆花草,皆非凡物,一身白衣的三先生面无表情,膝盖上,橘猫将自己盘成一团。
好可爱……好想撸……雀斑女孩眼馋地瞅着橘猫。
但她,以及书院里所有人都知晓,这只猫儿的地位很特殊,性格也很高冷,不要说普通学子,便是大先生,都不敢强撸……
有学子尝试过,出其不意,乘其不备,结果被无形力量镇压在青坪上一天一夜……从那天起,学子们便知晓,那是一只了不起的猫儿。
五先生曾在一次闲聊中说,这只猫,有着另外一个很威严的名字
“书院镇守。”
而整座学院里,它也只近亲性格同样高冷的三先生。
“恩,放下吧。”禾笙闻言,目光从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镜后投来,声音都是冷的。
雀斑女孩将书放在桌上,然后又扭捏起来。
“有事就说。”
“那个……先生,教习布置的读书课业还未完成,我想再借阅几本,但不知看些什么,您有什么推荐的吗?”雀斑女孩鼓起勇气说。
书院内,培养的并非朝堂、地方上的文官,也非纯粹的军中武将,而是文物兼修的全才。
书院学子,非但要掌握修行力量,更被要求,博闻强识,天文地理,无所不学。
为此,每名学子每月,都有量要求,必须看多少本书,提交几分读书笔记。
这也是席帘让学子写“竹石精神体会”的原因——书院传统了。
然则,故纸楼内藏书浩如烟海,好读的却不多。
晦涩倒也罢了,主要,许多学子也没个目标。
而且,书籍分类也极混乱,学子们若要找某本书,说出名字,倒还好,三先生可以准确说出,整座楼内任何一本书,所在的位置。
人形检索器了属于是。
但,也仅限于此,问题是很多学子,说不出具体名字,最多说出需求,比如想了解下江湖上,某个流派的剑法纲要。
想知道,某个州府的风土人情。
想了解,修行上的遇到的某些关隘,前人相近的经验……
很含糊。
更多的,甚至会说“我想要类似《某某某》的书……”
禾笙也闹不明白,怎么个类似。
“这本如何?讲解古符箓派的几次探索历史纪要。”禾笙随手递去一本。
雀斑女孩看看,摇头,觉得太枯燥了。
“这册怎样?讲解‘茴’字的四十八种写法。”
雀斑女孩摇头,太晦涩了……而且,没用。
三先生的口味太过脱离群众,小众而古怪,她接受不来。
身后,又陆续有几名学子过来,排起一支队伍。
禾笙不厌其烦地推荐,语气没有半点不耐。
雀斑女孩却觉得好囧。
正想着,随便借一册离开,反正都是应付课业,与其耗时间,慢慢在书海中挑选,不如随即啃一本,倒还痛快些。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惊讶发现,趴在三先生双腿上的橘猫突然不见了。
什么时候溜走的?明明上一秒还在……
雀斑女孩迷惑,禾笙同样怔了下,抬起头,安静的眸子,朝故纸楼门口望去。
那张白净文雅,仿佛从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讶色。
雀斑女孩,以及她身后排队的学子们也察觉了异常,同时扭头朝门口望去。
旋即,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旦见,敞开的大门外,风雨如晦,却没有半丝雨水,能越过那敞开的大门。
在无形力量下,门外与门外,仿佛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此刻,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正蹲在门口的雨檐下,身旁,是竖起来,滴答雨水的油纸伞。
那少年,却是面带笑容,伸手逗弄那只粘人的橘猫,替它瘙痒,而那只“镇守大人”,却是享受地,眯着眼睛,发出悠扬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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