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谏之怔了下“今日怎么这般快。”
从宅子去书铺,一个来回最少一盏茶的功夫,可家丁前脚出门,后脚就带来了。
家丁忙解释道“刚出门就遇上了报童,在沿街兜售此物,便直接买了来。”
“唔,是那招募的摊贩?”张谏之知道这事,“据说是报社雇佣的人手,竟连这边也有了么。”
家丁点头,说道
“扩散的可快着呢,现在每日天不亮,各个书铺外头就有一群报童等着了,都在说那六角书屋会做生意,这大冬天的,知道人不乐意出门,竟雇人出来卖了。”
张谏之摇头,感慨道
“雇人收买不是什么新鲜法子,之所为未大行其道,无非是利薄,那齐平招募报童,也不只是为了生意。”
家丁困惑不解,心想不为了赚钱,还能是什么。
张谏之并未解释,将报纸摊开,缓缓,他看的速度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思考。
炭饼入市后,木炭与石炭的价格皆有所滑落,这与预期相符,也是今日未曾召开朝会的原因。
随着灾情跨过拐点,朝堂上紧绷的气氛,终于有所舒缓。
“接下来只要持续施为,打击奸商,将此法向其余州府铺开,寒灾便可扼制,不虞酿成大祸。”
张谏之思忖着,翻到最后一页,惊讶发现,这一页,竟详细列明了六角书屋筹措银两去向。
购买物资几何,自何处购得,耗费多少,又送去了何人……井井有条,一一列出。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募捐全然是“黑箱”,所以才有“乡绅的如数奉还,百姓的三七分账”的套路。
甚而,操持赈灾本就是许多人眼中的“肥差”。
身为吏部尚书令,他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却亦无法禁绝,官场上和光同尘,本就是从政的基本智慧。
可如今,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少年,却用这种方法告诉所有人,清白是可行的。
“齐平……”张谏之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有些复杂。
过往,齐平虽做出过许多大事,但张谏之却从未挂念在心上,只当是个有才华的后辈。
饶是午门广场演示器械,也只是惊讶,可此刻,这位内阁大学士心中有了赞叹,以及……敬佩。
“敢为天下先,人所不能为……”张谏之叹息一声,合上报纸,朝外喊道
“备车。”
不多时,张谏之未穿官服,只穿常服乘坐马车离开宅邸,未去衙门,而是朝外城赶去。
……
东城。
张谏之带着护卫抵达,扮做寻常富家翁,穿街过巷,暗访灾情。
街道上,有官吏来往行走,挨家挨户,统计人口,发放凭票,以此领取钱粮。
路口,有粥棚支起,穿着靛青色棉袍的六角书屋伙计,领着一些书生,在熬煮米粥,前头排起了长队。
冰冷的晨光里,香气弥漫,米粥粘稠,比之官府粥棚里的清汤寡水,好了不知多少。
“谢谢大善人。”一名贫民领到米粥,感激涕零,高呼善人大老爷。
发放米粥的是个书生,闻言摆手道“你们要谢的不是我,是齐公子。”
“莫不是赢了南人的齐公子?”有人问。
“正是。”书生一脸钦佩,当即科普起齐平所作所为。
张谏之站在远处,讶异道“哪里来的书生?”
身旁的家丁解释说“是自愿散粥的‘志愿者’,唔,是叫这个名字。齐百户那首诗在读书人中影响颇大,不少书生应征而来。”
“无怪乎并未贪墨,书生意气,比之衙门胥吏的确要更干净些。”张谏之恍然。
家丁犹豫了下,说“其实即便没有这些人,六角书屋的伙计也不大敢贪墨的……”
接着,他将齐平查账的故事转述了下。
张谏之听得津津有味,叹息道“恩威并施,慧眼识才,此子虽未入朝,却已深得用人要义。”
家丁道“老爷赏识他?”
张谏之自嘲一笑,摇头往回走“是陛下赏识才对……”
他没继续说下去,亦不准备再看,这时候,却突然听到惊呼声,扭头望去,只见排队领粥的一人直挺挺倒了下去,旁边人抢救。
“去看下。”张谏之说。
家丁领命而去,不多时返回,摇头道“患了风寒,烧昏了。”
张谏之皱眉“伤寒病人多么?”
家丁道“今年好像挺多的,不少人都咳着。”
张谏皱起眉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寒灾已有遏制法子,这风寒病,可莫要扩散开才是。
……
又一个清晨。
南城小院,房间内,齐平盘膝坐在床上,口鼻间窜出一道白色的气箭。
“啪”的一声,将桌上倒扣的茶杯击碎。
旋即,无形力场扩散,破碎的杯子又拼凑起来。
睁开双眼,齐平结束了这一轮冥想,感受着气海中滂湃的真元,充满了满足感。
这几日,他除了听取铺子汇报,大多时候都闷在家中,吐纳修行,按照杜元春的提醒,稳固境界。
“好几天没去衙门了,不能再旷工了。”齐平起身,将破碎的瓷片收入簸箕,推门而出,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鞭炮般炸响。
扭头朝云家院子走去,准备蹭一波饭。
推开门,却看到云青儿端着热腾腾一碗姜糖,从厨房走出来,与他撞了个对脸。
“怎么了?”齐平察觉出少女情绪低落,与平素没心没肺的吃货迥异。
云青儿素白的脸蛋上挂着沮丧,说“爷爷染了风寒,我给他煮了姜汤。”
齐平一愣,忙跟着云青儿进了屋子,果然听到云老先生咳嗽声。
“太傅,病了怎么没与我说。”齐平来到床边。
鬓角斑白,面容慈和的云老先生靠在枕头上,挤出笑容,摆手道
“并无大碍。”
云青儿沉着小脸,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抱怨道
“你偏要去东城,那边染病的人本就多。”
齐平扬眉道“东城许多人染了风寒病么。”
太傅叹息一声,说
“这几日患病人越来越多了,天寒地冻,加之大雪污了城中水,已有蔓延之相,铺子里的伙计都有不少染病的,原想着有了石炭,会好过些……唉。”
不,冷热交替才更容易生病……齐平心中一沉,抬手抓住太傅的手,将体内真元渡入,帮助驱除寒气,不多时,老人萎靡的神态明显好转。
云青儿大喜过望,没料到修行者还有这种本领,美滋滋地喝起了姜汤,恩,爷爷寒气去了,应该不用喝了吧。
“您今天好好休息一日。”
齐平收回手,起身瞅了小吃货一眼,有些无语,出门朝衙门赶去。
他要去打探下城中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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