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他说。
——
沈摇光知道池修年是咎由自取,也知道,他不过是在为他的选择承担后果。
可是,就在商骜的指尖真气汇聚,将整个前厅都照亮了时,他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商骜。”他说。
商骜侧过头来看他。
沈摇光的神色也并不好看。他看着池修年,烦躁与不忍打了许久的架,还是低声说道“……他不过是担心池鱼,犯了糊涂。”
商骜指尖的真气骤然熄灭。
“你看出他担心池鱼,看不出他在利用你?”沈摇光听见商骜这么问他。“或者你也觉得,是我逼他上了绝路,他别无选择?”
他声音里带着冷笑,还有一种沈摇光能清晰听出来的、让人心下有种莫名不舒服的自嘲和悲凉。
“不是。”沈摇光说。“……我看得出来。”
他侧目看向池修年。
众人都觉得他是云端的仙人,不懂世故,不染凡尘,有的时候也会将他当做容易糊弄的痴儿。
但他何尝看不出呢?
只是这些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和不得已,让沈摇光即便心寒恼怒,也做不到审判惩罚他们。
因为他的确未曾经历过他们的痛苦和艰难,他比他们活得容易得多,做不到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角度,去责怪那些艰难求生的人。
许久,沈摇光深深出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和冷淡。
“他罪不至于死。”他说道。
——
池修年被商骜带走了。
沈摇光一整日都恹恹的没怎么说话。殿中的侍女们也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也不敢再说笑吵闹了。
沈摇光看在眼里,却也的确不大提得起兴致来。
他的确已经多日孤零零地被关在这座陌生的山上,不见故人了。他感到孤独,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些曾经熟悉的人或事,但真见到之后,却又当头给了他一棒。
是了,每个人都有重要的事要操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至亲和牵挂。他所以为的故人,又何尝真的是他的故人呢?
他只觉而今孤独,却没想过,曾经那百余年中的他自己,也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他是受人仰仗依靠的仙尊、是与神明无两的天道之子,何尝需要亲眷、需要依靠呢?
相比之下,甚至每日冷着神色出现、塞给他一把解苦水果的商骜都更有几分人情味。
他这般神思不属地过了一日,直到晚上喝药时,商骜又来了。
商骜刚到沈摇光面前,就看到了已经空荡荡药碗。
他似乎有些不习惯,看向沈摇光,就见沈摇光正垂眼翻着手里的书。
他将那几颗杏子放在了沈摇光手边。
“没有话要问我?”商骜问。
沈摇光抬眼看了看手边的杏,片刻摇了摇头。
“你今日既没有反驳我,就不会真的要他的命。”他淡淡说。
“你真那么在意他死不死?”商骜问。
沈摇光沉默了片刻。
“我虽未做过一日宗主,却也知道,他在那样的位置上,心之所系不能只有他自己,也不能只那寥寥数人。他是重任在肩的。”他说。
“那他就能让你帮他承担责任了?”商骜冷笑。
“……恐怕他以为,于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吧。”沈摇光说。
商骜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凉凉地说道。
“你还真是替谁都考虑了许多啊。”他说。“他们呢,可有想过你?”
沈摇光看向他。
“举手之劳。他难道没想过,你替他救人,我杀不杀你?”商骜看着他,神色凶狠,嘴角一横,锋利苍白的犬齿便露了出来,一副刻意吓人的威胁模样。
“他可比你更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吓人的样子非但半点不可怕,反倒像是在硬邦邦地故意哄他。
沈摇光却并没有被哄到。
他知道商骜说的没错,正因如此,他的心情便又向下沉了几分。
许久,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我自是清楚的。”他说。“只当我硬要做个好人,不辨是非黑白,随便叫人算计吧。”
他闭了闭眼,不想再去想这些事。
只当他救了池修年一命,既是抵了池鱼冒死前来救他的心,也算看在他与池堇年多年的好友情谊的份上。
可却在他刚闭上眼时,他听见了商骜有些慌张的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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