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瑞初这一桩事,来得也算正合康熙心意了。
太皇太后病笃,康熙少不得加恩于科尔沁,一来是为了叫太皇太后安心,二来也是为了彰显孝道。但要说康熙对那边没什么坏心思,敏若可一百个不相信。
那家伙时刻酝酿着满肚子的坏水,这一次倒是将这把人家自个递来的刀玩得顺手了。
事情虽然有了了结,康熙却迟迟没有出来。敏若静等着,约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等迎夏匆匆进来回禀一句,敏若才点了点头,吩咐她“去书房,把我的香具取来。”
这边殿上炕柜里有些她常用的香料,她随意从多宝阁上取了一只素净些的香炉下来,安儿和瑞初满怀期待地在旁边做好了,安儿叽叽喳喳地道“额娘做花!做一朵小花——”
瑞初其实更喜欢云,平日里肯定是扬着小下巴对着安儿寸土不让,但今天难得地没吭声,任由安儿挑挑拣拣出一只牡丹纹香印给敏若。
然而敏若今天可不是为了打发时光玩的,她亲了亲安儿的额头,手上开始压香粉,动作却不似往日的平稳从容,打开取下香印的时候瑞初清楚地看到敏若的手一颤,似乎心神不宁,低头一看,香炉碗里的香灰散了一片,忽然不似往日端丽姣好的样子。
她眨眨眼,仰头望着敏若,刚要说什么,便听到外头有通传声,是康熙来了。
她与安儿便乖巧地跟在敏若身后迎驾请安,康熙拉起他们大步进了殿内,炕上落座的时候瞥了一眼香炉碗,本是稀奇敏若这会还有这个闲心,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绝非敏若往日的水平。
敏若的心不静,缘故在哪里,他清楚。
他抿抿唇,摸了摸安儿和瑞初的头,与敏若道“放心吧。朕粗粗想了几个地方,都很不错,现是空着的府邸,可以给咱们瑞初做公主府。你帮着朕参详参详,咱们现选中一处,慢慢给瑞初建起公主府来,要在府内兴建一处专门为老祖宗祈福的小佛堂——赐公主府,这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敏若似乎心神顿时一定,连忙点头。
瑞初浑然不知她顷刻之间就在北京二环之内有了一套至少几百间屋子的大宅,听到康熙提起她的名字,便仰头看着康熙,“阿玛生气?”
意思是现在还生气吗?
康熙笑摸了把女儿的头,“阿玛不气,瑞初不怕。安儿你今日做得很好,虽然有些鲁莽,但念在你还年幼的份上,又有保护妹妹的心,一点鲁莽也不算错处。只是等明岁入学读了书,行事就要稳重些了,做什么之前心里要有成算,想好怎么收尾,知道吗?”
这个话题对安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似乎太高声了,但却是这样大的宫里的孩子的必修课,男孩儿总是崇拜父亲的,何况还是康熙与安儿这样君臣父子的身份。有些事情由康熙教授给安儿,正是最合适不过的。
安儿想了一会,用力点了点头。康熙又看向瑞初,想了半晌,温声笑道“瑞初你要记得,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你害怕,你有阿玛,阿玛自会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瑞初懵懵懂懂地眨着眼,歪着小脑袋栽进敏若怀里,敏若一把搂住女儿,笑对康熙道“您若养出个纨绔公主来,外面人恐怕有得笑话的。您不知道您女儿今儿个都说了什么!”
她于是将瑞初方才的霸气宣言学了一遍,康熙也不出她所料的、面不改色地盛赞瑞初有先祖之风,并且因瑞初把他平日说的话都听进去了而大大地表扬了一番。
康熙若喜欢哪个孩子,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敏若轻抚着瑞初小小的身子,忽然想——所以在被弃之如履的那一刻,被抛弃的孩子才会心痛如刀割。
瑞初与康熙的天然身份上,就注定他们两个很难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所以这份偏爱,大概能安稳地维持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敏若拍了拍小小的女儿,低头看她,见瑞初眼睛弯弯地、眼里似乎盛着散碎的星光,也正仰头看着她。
干净、清澈的瞳孔里是真实的笑意,这一双眼平日总是安安静静得好像春日的静水、雪域的高山,一旦盛上这样真切的笑意,就成为了珍贵美好又易碎的琉璃美玉,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去精心呵护。
敏若轻抚瑞初的眉心,温和地垂头在那亲了一下,又亲了亲一边拄着下巴看热闹的安儿,嘴里话锋一转,对康熙道“不过我仔细想了想,瑞初厉害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厉害些才不会被人欺负。您知道我身边的兰芳会一点粗浅的功夫,我打算叫兰芳教一教他们两个。”
康熙大手一挥,“粗浅功夫够干什么的,朕御前有功夫不错的,回头叫她来教瑞初。安儿入了学,自然有武师傅教习布库骑射,这会学杂了反而不好。”
敏若没跟他硬犟,康熙既然说了身手不错,那就肯定是很出挑的了。她还不想暴露兰芳的身手深浅如何,干脆不与康熙争这个。
反正康熙御前的人教瑞初肯定也会用心,至于安儿,康熙说的也有道理,入了学,自然会有武师傅教习。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安儿还是被她严命每天起得早早地扎马步,拿着小弓在后院练射箭——这回打架是赢了,他自己也落一身的伤,算是给敏若敲了个警钟。
这孩子越来越大了,以后生活中的不稳定因素会更多,还是要提早做准备。
要不是现在的天气实在不方便,她都想把安儿送到御花园的水坑子里面泅水去了。
安儿在庄子上浪过,敏若的被迫害妄想症常年发作,自然没落下教他学泅水,庄子上有谙熟水性的人,带着安儿练了一夏天,安儿游得没多标准,倒是跟庄子上护院的大黑狗学会了狗刨。
敏若无奈,只能接受现实,狗刨好歹也算是能在水里动弹了。她叫教安儿泅水的人主要教安儿怎么在水上浮起来,这个有意思,安儿自然学得很不错,鼓着嘴能在水面上浮很久。
除此之外,敏若又开始挽袖子教他认药材、学药理,这点其实早年他在偏殿看热闹的时候也跟着容慈他们学到一点,不过小小的,学得也没多认真,倒是揪了敏若不少花草菜树的叶子嚼,每一样都试图认一认能治什么病——得出的结果是那些叶子的大概不治屁股疼。
安儿如今虽说是快要入学的年纪了,可其实也没大到哪去,药性药理这些东西最是枯燥复杂,安儿学得咬牙切齿,下了课抱着敏若的大腿哭着说不想学了。
这个时候就显出有二胎的坏处了——瑞初她学得是真快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敏若挑出来的药材,只要是介绍过的,她看过了,回头敏若再考的时候她就一定知道是什么。最打击安儿的是,瑞初有时候连药名都记不全、说不全,却能磕磕巴巴地说出一个字、两个字来,说明她对那些药材的印象确实很清晰深刻。
康熙来看了两回,哈哈大笑着出门去,因为太皇太后的病与许多事而郁闷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敏若心里暗骂这个以看儿子热闹为乐的男人两句,其实她自己看着安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挺好笑的。
不过心里笑是笑,面上一定得严肃正经的,跟着安儿一起控诉康熙,并且告诉安儿妹妹记得快或许是因为妹妹在这上面有天赋,但每个人天生的长处都不一样,比如妹妹的力气就没有安儿大,也没有安儿长得高,而且一生下来就比安儿小两岁,在这上头安儿岂不是比妹妹厉害多了?
他可是一出生就比妹妹大两岁诶!多厉害!
安儿小小年纪,没见过大世面,哪知道什么叫话术,轻轻松松就被敏若饶了进去,接受了自己没妹妹学得快的这个现实,回头敏若拿糕一钓,再好好鼓励一下,他学起来便更用心,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总是溜号想去玩了。
乖巧地坐在一边的小杌子上、穿着小号披风抱着汤婆子旁观课程的瑞初拄着下巴看了看干劲满满的哥哥,右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容慈走过来轻轻按住她的手,一面将一卷书递给敏若,一面嘱咐她道“不许吃手哦,我们瑞初都快四岁了,再不能和小时候一般了,叫旁人见了会笑话的。”
好吧。
瑞初接过容慈顺手递给她的几颗松子,小手用力剥了起来。
<sript><sript>
<sript><srip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