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夏拧拧眉,“奴才得问问,娘娘您稍等等,最迟晚晌间就有答复了。”
宫里的日子总是那样平静,尤其敏若在宫里的年愈长,她的行事做派宫里人都清楚了,更没有人敢再招惹得罪她,早年唯一能拉来当乐子的宜妃好像也被她吓怕了,如今她真是还目四视无敌手,寂寞高处不胜寒。
难得有点新奇事做乐子,敏若被勾起了好奇心来,随意点点头,从炕桌上的盒子里抓了点松子来在手上剥,寻思着应该叫乌希哈再炒点瓜子来吃了。
没办法,太皇太后丧期内,虽然宫里的忌讳不大,但是为了维持人设,敏若还是改为茹素,只是没禁乳荤,但美食这一大爱好也算是被砍掉一大半了,就得从别的上面多找找快乐。
迎夏看了眼茶果盒,又笑了,“咱们七公主真是随了娘娘了,也是这么爱吃松子葵花籽这些费劲的吃食。旁人剥出来的还不要。”
后一点可不像她,敏若心中道。
她只是一开始不太习惯别人经手过的水果干果,但现在环境安全,她本性中的懒惰逐渐又占上风,果来张口又成为习惯了。而瑞初好像将一边看热闹一边剥这些东西作为乐趣,所以不愿吃别人递过去的剥好的松仁瓜子。
敏若在心里指指点点小丫头还是太嫩了,不知道饭来张口的乐趣。不过有这么个爱剥东西的女儿,胃不太好的敏若还是很快乐的。瑞初对她一向很大方,自个吭哧吭哧剥出来的坚果敏若可以随便吃。
兰杜她们对敏若总是吃瑞初的劳动成果的行为有些无奈,但往好了想这说明小公主小小年纪就很孝顺了,长大了对额娘也一定好,其实有些偏心眼的兰杜就闭着眼睛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了。
晚晌间,敏若得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八卦。
事实上,迎夏和给她递消息的那位女士都不是什么会讲故事的人,她只能将自己收到的消息整理了一下,回禀与敏若知道“佟家五格格原本已到婚配之龄,佟家为她定了一桩婚事,是瓜尔佳氏一位子爵的第七子,继妻所出,他的生母也早已去世,现其父已有了第三位继夫人,这位七少爷在家中并不算很得看中,但子爵对他额娘还算有几分感情,便百般为他谋了佟家的这桩婚事,以期来日佟家能帮扶他。只是……那位七少爷与继夫人的内侄女有染,有出格之为,那位格格已有了身子,两家便退了婚。”
敏若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迎夏轻声解释道“继夫人不愿内侄女为妾,也因她无子,希望借侄女掌控七子再与继承人夺权位,所以瓜尔佳氏才会与佟家退婚。本来那位子爵提出让另一位儿子接替婚约,但继夫人不愿叫他人得了这份助力,百般打探,揪出一件旧事来。”
“佟五格格幼年曾从马上跌落,受了重伤,不能再生育了。不然佟家也不会自降门第,与子爵府一个承爵无望的无能后辈议婚。子爵阿昌闻此自然不愿再娶五格格为儿媳,也与佟家闹得好大的不痛快,这门婚事便作罢了。上旬两家刚以国丧为由退了婚是。皇贵妃许是心疼妹妹,在与佟家僵持之后同意叫四格格入宫侍疾的同时,也将五格格接了进来。”迎夏说着,微微蹙眉。
她道“五格格幼年之事似乎很有些内情,只是罄音到佟府得晚,皇贵妃也不愿提起,便没法打探了。”
敏若道“无妨,叫外面的人慢慢查去吧。我知道了。”
倒真是机缘凑巧了。
这种事情,降临在当世一位寻常女子身上都是莫大的打击,不过黛澜好像并未因此而郁郁不欢,平静冷淡得好像局外之人,倒叫敏若更高看了几分。
有这份心性,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处境,都总能走出路来。
且不得不说,听了迎夏的回禀,她对黛澜更是好奇了。
好奇佟家怎么能养出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点事只能算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她最近还在忙着一件正经事。
本来今年过了年,安儿就应该从永寿宫搬到阿哥所去了,和九阿哥一起,他们两个院子都是挨着的,第三所的后两进院,安儿凭借年纪成功得到了第三进院,拥有了比哥哥们多的五间后罩房和更靠近茶水房的地理位置。
敏若年前已经陆续将那边布置得差不多了,只因赶上太皇太后的大丧,安儿搬家的事就被耽误了下来——毕竟小阿哥们都停学每日哭灵举哀了,安儿急急忙忙地搬过去也没什么意义,内务府更是一时分不出人手来。
敏若便有了更多与安儿相处的时间,也忍不住开始准备更多的东西。
如今内务府终于从一桩忙碌事中抽身,能够分出些人手来操办两位小阿哥迁宫的事了,敏若召了内务府总管来,按旧例翻着黄历定下了迁宫的日子,又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安儿的东西很多,大到装着他家底的箱笼,小到殿里的玩偶扫帚,敏若都叫兰杜、迎夏出手,给整顿归置得明明白白,要带到阿哥所去。
但因为阿哥所的地方有限,有些东西还算是存在敏若这边,算是他不花钱刷脸在敏若这租了个库房了。
阿哥所里的人也都是敏若精心梳理挑选过的,里外侍候的宫女都选的家里与果毅公府有旧的,太监则更要费心些,小太监选出身清白与别宫没有关系的,掌事的几个则是敏若这些年陆续经营下的人手,保证过去之后会对安儿忠心耿耿。
安儿看着敏若为他这些事情费心,这半年来对敏若殷勤极了,这会敏若掐腰站在廊下看人收拾东西,安儿剥了枇杷鲜果来,顺手塞给妹妹一个,然后捧着盘子来到敏若跟前,满脸讨好地献殷勤,“额娘吃果子,安儿特地给额娘剥的,这枇杷清甜可口,滋味好极了!瑞初你说是不是?”
瑞初慢吞吞地啃完了果子,用帕子擦干净手指,团团的小脸看起来好严肃的模样,郑重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敏若听她说话这慢悠悠的强调,忍俊不禁地转头,也拈了枚枇杷来尝,一边嗔怪她道“别学你阿玛那说话的腔调。”
瑞初道“阿玛说话,都听!”
意思是别人都听她阿玛的话,说明她阿玛这么说话很有用!
敏若心道傻崽,旁人听你阿玛的可不是因为他怎样说话,而是因为他是皇帝,拥有这大清国土上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帝的位子换一个人做,说话照样也是很多人听的。
而哪怕是这样有用的权利,他们说话也未必人人都听,或者有人听了实则阳奉阴违,这是因为人心从来不是权利能够把控的。
可惜这些话如今说给两个孩子好像为时尚早,她只得道“可是额娘觉着瑞初的样子就很好了,在额娘心里,瑞初是这世上最棒的小姑娘了,为什么瑞初还要去学别人呢?”
瑞初绷着小脸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安儿,还是一副严严肃肃可可爱爱的模样,“果果好吃,谢谢哥哥。”
安儿小脸微红,道“不客气!再来一个妹妹——”
敏若看着忽然从她眼前飞走的果盘,满脸写着疑惑说好特地给你老娘我剥的呢?
约过了两瞬,果盘又飞了回来,安儿努力踮脚把果子递得离敏若更近了些,殷勤地道“额娘再吃个!这个、这个大!”
“你啊!”敏若笑吟吟地轻轻一点儿子的大脑门,眼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温柔的笑意。
养着这两个小活宝,宫里的日子好像都轻快了许多,不再每天是缭绕的茶雾与熏香,生活里不再只是书画、鲜花与菜蔬,还有这两条鲜活的小生命,稚嫩、脆弱,总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信任、充满爱地看着她。
虽然这具身体曾属于原身,她只算是接任者,也并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钮祜禄·敏若,但自己十月怀胎孕育出的这两个孩子,却也确确实实是与她血脉相连的。
是这世上,唯二两个,能够轻易叫她为之心乱神慌的存在。
这种现象是从前的她极力杜绝避免的,如今却觉着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有牵挂的感觉……其实不只是“也”不错了,是非常不错。
敏若又笑着摸了摸瑞初,叫安儿在廊下的栏杆上坐了,又拈起一颗枇杷吃着,随口叮嘱到阿哥所后的生活注意事项,已经进学之后都要注意些什么。
这些事情她已叮嘱过安儿多次,安儿都记得很清楚了,却没有不耐,坐在那里、晃着小脚,乖巧地聆听着。
瑞初不喜欢坐栏杆,她坐在宫女搬出来的小杌子上,拄着下巴,乖巧而安静地注视着敏若,听她说话。
这是敏若最好的聆听者,最好的牵绊,最好的血脉继承人。
她最爱的孩子。
是温暖了她的心与灵魂的柔软、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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