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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虽上了年岁,&bsp&bsp这两年身子倒还算硬朗。寿宴那日热闹了一日,又兼喜悲交加,阿娜日生怕她身子有不好,提心吊胆地守了数日,&bsp&bsp然太后竟还康健,&bsp&bsp只是连日望着那幅画出神,&bsp&bsp倒是她自个,&bsp&bsp生生被熬瘦了一圈。
畅春园里日子清静,正月里出了节庆也没什么事干,敏若每日在院子里抱猫读书,&bsp&bsp因有两盆早春的茶花陆续开花了,&bsp&bsp芬芳吐露翠翼玉颜,院中一棵老梅也开得正好,&bsp&bsp给小院添上许多春景,她闲来无事,也在窗边绘两笔工笔。
瑞初已经准备启程回南,这段日子在京中忙碌,未能来畅春园陪她居住,&bsp&bsp书芳在宫中主持事务——正常皇子的婚事的流程,是先选出几位福晋的候选人,然后再观察二三年,&bsp&bsp择其优者选之,&bsp&bsp再赐婚、行婚仪,&bsp&bsp如此一套流程走下来,&bsp&bsp怎么也得个三四年。
但康熙的儿子中不走寻常路的也有之,譬如四阿哥和应婉,就是当年布尔和直接出手内定了应婉作为四福晋,&bsp&bsp二人成婚格外早,也有布尔和的缘故在其中。
康熙放弃原本看中的、能够帮助胤礼在军中立足的瓜尔佳氏选择了成舟,并直接赐婚,他就已经在里面投入了成本,也看得出他对成舟提出的治水疏略的期待——没有个人拒绝得了自己眼前的大饼,区别只在于康熙目前对这张喷香的饼还持观望状态而已。
但观望状态,不代表康熙会畏手畏脚不动。
一边是投入了成本,康熙自然希望早日回本;一边是持着期待,康熙也希望能早日看到成效。
治水毕竟不是一日之功,派了胤礼和成舟出去,还要给他们学习、了解的时间,真到斟酌完善出可行计划,都不定是猴年马月的了。
康熙表示他捞出来的“沧海遗珠”就是他捞出来的,天下河道大治水陆安稳的功绩回头若是落在他儿子身上,虽说都是一家父子吧,但总有些不甘心呢。
他,爱新觉罗·玄烨,就要做古往今来对河道事务了解最精深的皇帝,河务之患,就要在他手中终结!
所以小年轻还是麻利地成婚吧,成婚后赶快收拾东西滚去实地学习,从此个勤勤恳恳开始为大清效力。
靳家紧锣密鼓地筹办成舟的妆奁,书芳这边也不得闲,如今还在宫中与内务府商议事项条款。
这段日子阿娜日守着太后,瑞初又不在,黛澜便日日过来,虽不是时时都有话说,但两人围炉坐着,读书作画,赏花品茶,也是惬意。
这日正在窗边画画,忽见阿娜日急匆匆走进来,进来便喊“今儿做的什么点心&bsp&bsp?快端两碟来!”
二人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六七日不见,怎么好像下巴都尖了呢?
兰杜忖了忖,道“有银丝卷和红豆松瓤酥,今早包的小馄饨,叫乌希哈给您煮一碗?”
阿娜日连连点头,并用力拍拍兰杜的肩,一副给予兰杜重任的模样。
敏若笑眼斜来,打趣道“怎么着?你那闹饥荒了?六七日不见,乍一见面好吓人的阵势。”
“熬了六日没敢睡个好觉,昨晚回去酉时落灯,膳房备的不喜欢,干脆来你这吃了。”阿娜日揉揉憔悴的脸,过来在榻上坐了,捧着热腾腾的牛乳茶喝了半盏,叹一声“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敏若吩咐“再被一碗红豆沙藕粉圆子吧。”然后问“可安心了?”
阿娜日稍微松了口气,“安心了……我觉着太后的身子没准比我都好。”
她是说笑一句,其实谁都知道,人上了年纪,身子就是一座纸山,外面瞧着好,却经不住风雨。指不定那日一阵风吹来,纸就要碎了。
所以这两年她守着太后,事无巨细都格外用心。太后不仅是她在宫中的庇佑者,更是她唯一能够朝夕相对的血脉之亲了。
敏若拢拢身上的披风,住了笔,捧起手炉来暖一暖手——正月春风料峭,如果不是花实在好看,在窗边画画这件事实在不是人做的。
“太后的身子是硬朗着呢。”敏若记不清这位太后究竟享年多少,但她与康熙前后崩逝,所差年头似乎并不多。
今年是康熙四十九年,康熙正经还有十二年的活头呢。
阿娜日笑了笑,不多时,乌希哈亲自提着馄饨和点心进来,还有热腾腾一碗红豆沙藕粉圆子羹并两样小菜,摆在炕桌上也是满满当当一小桌,阿娜日不禁感慨道“我都想来你这长住了,一想到你一日吃两餐三点,我顶多蹭上两三顿,就觉得错过了不少好东西。”
这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里能备出这样一小桌,可知东西必然都是日常常备的,不管光是红豆沙就很耗费时间,从头做起又岂有如此速度?
敏若呷一口茶,有些懒散地摸着踏雪的毛,“生活嘛,总要让自己过得舒心,就剩这点口腹之欲了,若还不满足自己,岂不是太委屈?”
阿娜日白她道“你就仗着有乌希哈吧,等哪日我把乌希哈撬走了,这好日子就是我的了!”
敏若便回头看乌希哈,笑着冲她眨眼“你宣妃娘娘要挖你呢,怎样,去是不去?”
乌希哈双手捧心非常夸张地道“奴才一颗红心都向着您呢!”
“这会你该抬价!”敏若痛心疾首地摇头道“抬价一番,去做一个月,赚到手的咱们俩对半分,赚点零花钱不好吗?”
阿娜日险些吐血,咽下嘴里一口馄饨,瞪她“真怕你的心肝挖出来都是黑的!”
乌希哈则满脸恍然大悟,深深福声,“奴才受教了。”
黛澜低笑一声,阿娜日按住心口甚至想要去掐自己的人中。
正说笑着,忽听外面通传,兰杜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喜气洋洋地回来,“主子,咱们公主带着大格格来了!”
敏若忙推窗一看,便见瑞初牵着芽芽从外头走进来,与她目光相撞,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牵着芽芽的手挥了挥,道“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
芽芽脆生生地喊“玛嬷!”
“诶,快进来,今日有你喜欢的银丝卷吃!”敏若刚说完,没等她吩咐,乌希哈便忙道“奴才端点心去,再给格格炸荷花酥吃。晚膳备什么?”
“等会问瑞初和芽芽。”问瑞初,八成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她小时候或许还有两样偏爱的点心,这些年口味上愈发没有偏好了,芽芽口味则很像安儿,只要好吃的都喜欢,喜欢的吃食细细数来可以绕紫禁城一圈。
但作为一个二孩家长、端水冠军,敏若当然不可能只问芽芽,那就显得太偏心了。
说话间,两个孩子已走了进来,芽芽笑吟吟地扑进敏若怀里,问“玛嬷,您想我了吗?我都想您啦!”
此崽嘴之甜,青出其父而胜其父。
敏若眉开眼笑地搂住她,刮刮芽芽的小鼻梁,“怎么能不想呢?来,吃银丝卷——”
她转头示意阿娜日有点眼色,阿娜日便把装着卷酥的小碟子推了过来,笑眯眯道“等会宣玛嬷可是要讨回来的。”
见她身前碗碟勺筷俱全,芽芽就知是给她预备的加餐,忙笑盈盈地谢恩,并大方地表示“您吃多少都成!”
阿娜日夸张地配合“我们大格格做了大姐,就是大气了啊!”
芽芽笑得眉眼弯弯,肖似父母的杏眼弯成一条月牙,是与她额娘的清冷决然不同的风姿。
这是个从小就泡在蜜里长大的小姑娘,弟弟的出生也没能分薄丝毫属于她的疼爱,她的生活里总是阳光明媚不见半片阴云。
她眼里好像时刻都含着甜津津的蜜糖,令人见了心里就高兴,又忍不住想要保护她那一份欢喜。
敏若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怎么和姑姑过来的,你阿玛额娘今日搬到庄子上了?”
“是,他们说要去查看田亩化冻的情况,便将我打发给姑姑了,姑姑便带我来给您请安。”芽芽道。
安儿和洁芳这两年是干劲十足,眼见要摸到成功的曙光了,两人都憋着一股劲想要尽快成事,如今过了年,虽然还没到育苗插秧的时候,却也马不停蹄地开始做准备工作。
敏若又问“去给你汗玛法请过安了?”
芽芽稍微侧身,招呼贴身的婢女进来,那婢女手上正捧着一盒朱红柑橘,她道“来时汗阿玛赏的,说是新贡的晚柑!”
地方新贡的时令水果,敏若这自然也有,芽芽这一份不过是康熙随手赏给晚辈的零嘴罢了,但意义到底不同。
芽芽算是生在好时候,这些年安儿得用,她在御前便得脸,宫中的风水只看着御前转,康熙对芽芽有好脸,下面人对芽芽自然恭敬备至。
所以这敦亲王府的大格格——去年新升任的,芽芽做的还是很快乐的。
黛澜对着芽芽,眉目也柔和了两分,“今年的晚柑不错,不过柑橘性燥,不可多食,易犯咳嗽。”
芽芽笑着称是,阿娜日与瑞初说话,笑道“你又将虞云扔在外头了。”
瑞初正净了手剥柑橘,将去净白络的橘子瓣放在白玛瑙碟子里捧给敏若,然后一一让过两位长辈,再顺手往芽芽嘴里塞了一瓣,她动作流畅,不失优雅但很干脆,走了一轮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听阿娜日这样说,瑞初轻声道“他自有事情做,又是内苑,他不便陪我进来。”
阿娜日为他们的夫妻感情而忧心忡忡,但瑞初自幼通透懂事,她又不好再絮叨什么,只能自己一边吞馄饨一边担忧。
黛澜看她一眼,将那碗豆沙羹向她的方向轻轻又推了推,神情平淡安静无言,阿娜日却好像从她脸上看出了“别瞎操心了”五个大字。
阿娜日忽然感觉好孤单,好想念书芳,不,胤礼。
她好想念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