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又是这个号码打来，但换成一位年轻姑娘，听声音也就只有二十左右，软软绵绵，典型的浙江普通话，倒是标准多了。方刚松了口气，姑娘说：“方老板你好，我爸爸跟秦叔叔是邻居，他普通话可能不太好，让我来讲！”

“哪个秦叔叔？”方刚问，“他不是姓陈吗？”

话筒中传出陈先生那不耐烦的声音：“都告诉过你我姓陈，陈始皇的陈，真是要命……”

方刚这才知道他姓秦，不是陈。好在这年轻姑娘普通话还不错，交谈后得知，这姑娘叫小迪，跟秦始皇先生是邻居，同住一个小区，秦先生在湖州是开饭店的，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女儿。大概在三个月前，秦先生开车带着老婆孩子回乡下祭祖，再回湖州之后，孩子当晚就开始哭闹，发烧，生病，大哭不止。

秦先生带孩子去医院挂急诊，又验血又检查身体，什么都正常，医生说孩子可能是受到惊吓，但秦先生夫妻并没吓到孩子。医院无法医治，秦先生慌了神，再去杭州的几家著名大医院看儿科，仍然没用。女儿白天也没那么活泼，而是呆呆的，晚上睡觉会时不时惊醒，指着空气中大叫大喊，哭泣不止。

在中国，南方人普遍比北方人更信鬼神之说，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越是如此。很多人都觉得秦先生的女儿得了癔病，也就是俗称的“中邪”，去医院不行，得找神婆来看。秦先生是湖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也不是无神论者，于是四处寻找有仙力的人。巫婆神汉找了六七位，也别说都是骗子，有个老太太，大概六十几岁，从农村请来的，看到秦先生的女儿就说有俩人跟着，一男一女，问是不是晚上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秦先生顿时想起来，那次全家开车去乡下参加祭祖仪式，回来之后已经是半夜，因为住不惯农村的老房子，就连夜开车。半路为了抄近，就走的村中小路，有片不小的山坡，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坟地，也是乡里最大的一片坟地。很多都是解放前的祖坟，只要不大规模动迁，这片坟地政府也不敢动，怕村民反对，于是保留至今。再加上江浙很多地形复杂，并不像北方那么平坦，而湖州耕地充足，那片地也派不上太多用场，就留着了。

“秦叔叔说那天晚上他开车路过那片坟地，”小迪说，“跟这个有关系吗？”

方刚很高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找出原因来，这钱看来容易赚，连忙说道：“当然有关系，除非秦始皇先生能想出其他线索。对了，你好好问问他，这三个月当中，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经历，带着女儿的，或者家里来过什么可疑的人。”

小庙说：“秦叔叔已经回忆过很久，这几个月经常有人问他，秦婶婶都快把他折磨疯了，说再没有别的。”方刚说那就基本可以确定跟那次祭祖回来夜走坟地有关系，可以找泰国的阿赞法师去做驱邪法事，非常灵验，比中国那些什么巫婆神汉、道士都强得多。

“秦叔叔说他的朋友在你手里买过佛牌，好像能招财，”小迪说，“是不是说，中国的道士啊、和尚啊还有神婆全都是骗子？”

方刚回答：“不能说全是骗子，但现在社会浮躁，人心不古，中国开放经济发展，人越来越人钱，而且有十几亿人。这么大的市场，做什么都有人造假，再加上政府打压，这些都被视为封建迷信，真正有能力的神婆巫师都断了传承，反而越来越少。而寺庙道观的那些出家人，很多也没什么修行，只不过会念经而已。东南亚的巫术其实也源于中国的道教，但这些国家全民信佛，很多人自幼修行，法力很强，而且这些国家的骗子也比中国少得多。”

小迪说：“原来是这样，秦叔叔问要多少钱？”方刚对这种“刚需”又不是很穷的客户从不手软，就报出三万人民币的价格，不包括路费。

他听到小迪用湖州方言翻译给秦先生，再听到秦先生似乎嫌贵，从语气中能听得出。小迪问：“秦叔叔说能不能少一些，三万也太贵了。”

“你问问他，”方刚说，“之前他找过几次巫婆神汉，每次都多少钱。”小迪“翻译”过去，再转述给方刚，说总共有六次，共三个神婆，两个仙汉，和一位道士。那三个神婆分别收了两千、四千和一千五，两个仙汉各收五千，那位道长收了三千。

方刚说：“差不多一万六，如果我收费一万四，秦先生嫌贵吗？”

小迪笑着说：“秦叔叔那还可以考虑，能打五折最好。”方刚哼了声说想得美，他已经花出去一万六，我要是收一万四，总共他也要掏出去三万块钱。这就不心疼了，而一次性付三万彻底解决问题，他就嫌贵，这是什么心理！

这时小迪才明白原来方刚是在讽刺秦先生，尴尬地说这些话不好讲。方刚就让她告诉秦先生，就算他再花一万四，找几个巫婆神汉和道士，可能还是无法解决，同样花出去三万块钱，效果完全不同，泰国法师，可不是中国那些所能比的。

“秦叔叔说，总共要花四万六，再加上机票路费就得五六万，也太贵了。”小迪说。

方刚笑：“不能把之前那些无效的花费都算在我头上。”

小迪说有道理，但秦叔叔想考虑一下，就挂断电话。方刚心想，人就是这种心理，为一件事已经花出去不少钱，就算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法，之前那些浪费的钱也要算在最后这人头上，但没办法，不是每个中国人都知道有泰国法师这么回事，虽然巫婆神汉道士驱邪这些行为在中国处于压制状态，但宗教信仰、鬼神之说是印在每个人心里的，全世界都相同，这一点无法消除，所以即使现在的中国经济腾飞，却仍然有很多人信鬼信神，所以全国到处都有以此为职业的——南方有巫婆和神汉，北方有仙家、出马弟子和“看事的”，尤其在教育程度相对落后的农村，这些人更有市场。

晚上，方刚再接到秦先生的电话，还是小迪负责“翻译”，问方刚能不能给优惠些，两万也行。方刚心中暗笑，他深知，愿意出两万块钱从泰国找法师驱邪的人，就绝不会在乎多花一万，真正心疼钱或者不相信东南亚巫术的人，别说两万，两千都不见得愿意掏。于是他咬定青山不放松，就三万，不讲价，如果嫌贵可以再花三千去找其他巫婆，不过要是再没效果，就不要后悔。

也许是这句话击中了秦先生的软肋，他放弃了还价，小迪说：“秦叔叔说他的朋友有你的名片，说你在泰国信誉不错，佛牌也很有效果，什么是佛牌？”方刚简单说了佛牌的来历，小迪连忙问：“有没有能助学业的佛牌？比如让我每次考试都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