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那人,不知为何,崔云灏心中便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到底哪里奇怪,他一时竟也说不上来,只是,本能的对这人生出几分排斥和不喜来。
这种感觉令崔云灏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异,他向来情绪内敛,除了对滢滢以外,都是秉持着十分平静淡漠的姿态,像这种隐约的不喜,还是头一回出现。
他扫过太子一眼,并未表露出什么,微微垂下眼帘。
这时,大殿之上的永泰帝开口道:“崔云灏,朕看过你的文章,做得很不错。”
崔云灏立即恭敬道:“臣惶恐。”
永泰帝哈哈一笑,看上去十分亲切,道:“这有什么惶恐的?你是我大周朝的新科状元,又如此年轻,可见平日读书甚是用功,要赏。”
崔云灏又跪了下去,口中道:“谢皇上恩典。”
……
等到了下午有人来宣旨,崔云灏才知道永泰帝赏了他一座宅子。
谢恩之后,一看那宅子的位置,蔡老爷和蔡惊鸿都沉默了,崔云灏看出来他们脸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蔡老爷嘴角抽了抽,道:“你恐怕不知道,这座宅子,有些……名气。”
他说得含蓄,崔云灏几人却一头雾水,曾敬贤忍不住问道:“什么名气?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住过的?”
蔡老爷有些犹疑,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崔云灏见状,便道:“伯父但说无妨。”
蔡老爷这才叹了一口气,说起由头来。
宅子确实是有些名气,不过却是不好的名气,这座宅子一共转了四次手,原本这宅子是先帝时候,一位王爷建造的,后来那王爷造了反,被镇压下去,宅子收回了宫里。
后来永泰帝登基,将它赏给了一位内阁大臣,不想那内阁大臣没多久就因受贿革职查办了,永泰帝又赏给了查办那位内阁大臣的官员,说他有功。
不想没过两年,那官员又犯了事,抄家流放,宅子又被赏了出去。
总之,这宅子赏给谁谁就倒霉,轻者革职流放,重者人头不保,于是凶宅之名渐渐就传开了。
甚至有人私下称,皇上想办谁,就赏谁这座宅子,最后兜兜转转,宅子又收回宫里。
所以每次皇上行赏时,不少人都提心吊胆,生怕把这催人命断官途的宅子赏给了自己。
结果万万没想到,永泰帝竟然把这人人闻之色变的“凶宅”,赏给了新科状元崔云灏!
蔡老爷心情十分复杂,他说完宅子来历之后,众人心情也变得更加复杂了,蔡惊鸿忍不住望向他父亲,道:“爹,您说……”
蔡老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转向崔云灏,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你是皇上钦定的状元,又还未授官,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放平心态便是。”
崔云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只是蔡老爷还有一句话没说,若是在之前,崔云灏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不知多少人想着要笼络他,然而永泰帝这一赏,以官场这些逢迎往来的老狐狸们的灵敏程度,估计就会却而止步,选择观望一番了。
观望个三年两载,又有了新状元,崔云灏这个冷板凳是绝对坐定了。
想到这里,蔡老爷心里叹了一口气。
先头崔云灏中了亚元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杭州城,陆家人收到了信,都是十分高兴。
然而,楚滢滢此时已经离开杭州将近一个月了,自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
楚滢滢正与傅老大夫前往池州,两人一路花了大约七八日的时间,就出了旌德,到了青阳县,恰巧又碰到了一个顺路的商队,便跟着他们一起走。
四月底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虽然天上现在不见太阳,但还是热,是那种闷闷的热。
池州地处大周朝中央位置,又有白松江在此地经过,所以这里的商队和船队来往都很多。
靠近池州的地方,路边都设有小店和茶棚,专门供应商队和行人休息的地方。
茶棚伙计肩上搭着布巾,叹了一口气,道:“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就热起来了,往年也不见这么热啊。”
旁边有歇息的茶客开口接道:“这说明老天爷要下雨了,伙计,加茶。”
茶棚伙计拎着铜壶过去,给他加了茶,笑着道:“您说得也有理,眼看这桃花汛一过,田里的青苗都起来了,是该下雨了。”
正在这时,小路尽头慢悠悠地晃出了一辆老牛车,车上坐着几个人,朝茶棚的方向晃过来。
那伙计眼尖,连忙迎上去喊道:“几位客人,赶路辛苦了,可要在小店里喝几杯茶解解渴?”
那牛车走近了,除了牛车的车夫以外,后面是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发须皆白,约莫有五十来岁了,少的是个少年人,只有十七八岁,穿着青色的葛布长衫,生得十分俊气,两人正在说着话,听见了这一声喊,便纷纷转过头来。
老者说:“一路行来,是有些渴了。”
少年道:“那咱们就停下,歇息片刻。”
他说着,伸手拍了拍车辕,对车夫道:“劳驾,在那茶棚边停一停,我们喝杯茶,您也来喝,算是咱们请的。”
车夫听了,自然没有不愿意的,赶着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少年率先从车上一跃而下,然后扶着老者下来,往茶棚的方向走过来。
茶棚伙计早就预备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请他们坐下,又笑着问道:“几位想喝点什么茶?”
少年答道:“劳驾来几杯解渴的粗茶就行了。”
“好嘞,”那伙计扯着嗓子应答:“您稍等!”
等茶上来的时候,少年便对老者道:“傅老,照您之前说的,算算时间,咱们应该要到了吧?”
那一老一少两人正是从绩溪出发,前往池州的楚滢滢和傅老先生。
他们这一路行来,也颇是波折,起先步行,后来又搭上了一队商队的顺风车,走了七八日,租了一辆马车,后来又换成了眼前的牛车,不可谓不辛苦。
傅老道:“是,差不多了。”
恰在这时,那茶棚伙计从里面出来,给他们添茶,马车车夫憨憨地道:“再走四里路就到了,我从前来过池州,认得路。”
茶棚伙计便笑着搭话道:“原来几位是准备去池州城的么?”
楚滢滢接道:“正是。”
茶棚伙计便道:“那可要快些赶路了,我瞅着这天色,下午就要下大雨了,您们可得抓紧时间进城去。”
楚滢滢谢过,傅老大夫道:“等进了城,我先去找我那位好友,与他碰个头再说。”
楚滢滢点头:“好。”
正在这时,旁边有人谈话,一人道:“秦老丈,您儿子不是进京赶考去了么,怎么样?中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