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挑子包馄饨动作微顿,继而笑道:
“嗨,不瞒仙人,那虽是老汉儿子家,但住着总有种寄人篱下感觉,索性过来帮人看鱼塘,图个清净自在。”
莫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皆心照不宣的转移了话题,聊起了馄饨。
提起贺挑子馄饨为何独树一帜?
贺挑子也是颇为得意,侃侃而谈起来。
他父母死得早,早年靠挖野菜过活。
这吃得多了,慢慢也就摸到野菜的脉搏,知道怎么处理更好下咽。
阴差阳错之下,做起了野菜馄饨买卖,因为量大便宜,生意一直很好,一卖便是一辈子。
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硬是靠着馄饨挑子,中年娶妻生子,活出人家两代寿命。
闲聊中,一碗荠菜地皮馄饨新鲜出炉。
黑陶海碗分量十足,热气腾腾间,一只只皮薄馅大的馄饨,如同绿肚鹅扎猛池塘。
莫川拿出羹勺,捞起一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顿觉鲜美无比。
“不错,堪比山珍海味。”
贺挑子端上馄饨之后,便坐在对面,一直观察莫川神色,听闻这句赞美,登时眉开眼笑起来。
“这可比不上山珍海味,仙人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这农家一口野味,尝了一口新鲜,才觉美味。”
莫川闻言轻笑,老头子明白人啊!
贺挑子瞧莫川心情不错,突然忐忑问道:“仙人见多识广,老头子有个疑惑,想请仙人解惑。”
莫川道:“你说。”
“旁人都说,老人长寿是祸,这是在活子孙寿,这、这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贫道还会救你?”
一句反问,令贺挑子一愣,下一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苍老若橘皮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莫川见状,问道:“老伯家的事情,贫道略有耳闻,老伯之前可是……故意寻死?”
贺挑子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仙人,老头子打小就见惯了死人,为了活命,吃过坟头祭品,抢过野狗骨头,哪敢寻死呦?只是大孙子夭折,精神恍惚,滑了脚,人又年老体衰,这才摔成了瘫子。”
“唉,那几日俺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要是真有活子孙寿说法,俺这命也是爹妈早死给的,哪轮得到孙辈?大孙子那就是命!”
“是啊,都是命。”
莫川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老伯大病得痊,镇上没什么闲言碎语吧?可需要贫道相助?”
许是死过一回,贺挑子颇为看开,一脸不以为意的摆手道:“些许长舌妇嚼舌根罢了,不打紧不打紧。”
“那就好!”莫川点了点头。
“可惜了大孙子没命得见仙长……”
贺挑子突然一句感慨,令莫川头皮一麻,脑海中蓦然闪过李观棋之事。
“说起来,要是无鼎道人还在就好了,往他那抓个方子,俺那可怜大孙子,说不定就能活命。”
莫川闻言一怔。
“无鼎道人?老伯认识无鼎道人?”
“啊,对啊!”贺挑子一愣,随即道:“说起来,无鼎道人以前就住在来仙镇,医术很是了得,可惜……”
“是吗?那无鼎真人生得什么模样?”
“哎呀,这都六七年了,可记不清了,不过,老头子记得他额生福痣……”
呼啦!
莫川闻言豁然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仙长!”
“老伯,贫道突然想起一桩急事,先告辞了。”
“好好好,仙长慢走。”
莫川颔首,转身疾步而去,脚步似慢实快,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挑子瞧着弹指只余下背影的仙长,目中毫无惊叹之色。
他起身坐在莫川位置,瞧着碗中剩下的几枚馄饨,挑起羹勺,吃了起来。
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在细细咀嚼,直到日落黄昏时,才咽下最后一口馄饨。
随后又趁着最后一抹余晖,将碗筷清洗干净摆好,这才慢慢悠悠向山野走去,循着褪色的记忆,找到父母墓前,倚靠坟冢上,看着触手可及的星空,从怀中取出一壶鸩酒,咕噜噜灌了下去。
他不怕流言蜚语,但他怕二儿子丢了媳妇,更怕小孙子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