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愕然。
有心代娘娘将明辰丹药部揽下,思绪闪烁间,又不得不放弃。
听莫川意思,这挂丹求材,显然是长期任务。
赤雉娘娘丹材储备再多,也终将耗尽。
当然,娘娘可以暗中搜集丹材,不过,这岂不是成了二道贩子?
明辰仙长若知,定然大为不喜。
为了蝇头小利,得罪如此炼丹大家,小青自然是万万不敢。
「小青眼皮子浅,让仙长笑话了。」小青作福致歉。
「无妨。」莫川摆手。
小青随即告辞离去。
她已经能想象到,随着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万里荆荒将会是何等的吃惊和热闹。
须知,妖邪天生地养,福薄命浅,同类相残,更是比比皆是,修行可谓大不易!
能得一颗丹药,关键时刻,便是一条性命。
如此岂能不疯狂?
……
「真是怪哉,煮石之法如此逆天,我能想到以丹养丹之法,见真道人没道理想不到,为何见真道人最终还是被逼得杀人煮寿?」
窥一斑而知豹。
目视小青离去之后,莫川内心深处泛起一丝不安。
「莫非是获取煮石之法时间太晚,已然寿元无多?」
「还是说,痴于炼丹享乐,误了修行?」
「亦或者……道途远比我想象得还要凶险?」
恰在此时,一支香火鸟鸟而至,不待莫川细看,继而滚滚香火,咆孝如游龙,扑面而来!
卧槽!
心中一声国骂,莫川愕然撩开烟雾,目之所及,满脸错愕,眉头蹙起。
只见数日前,他随手采撷香火的农家小院,已然成了野祠荒龛。
黄昏下,黑压压一片村民,在老妇人的带领下跪拜祈祷。…
长桉条几上,摆满贡品。
仔细一瞧,虽都是不值钱的物什,但也琳琅满目,诚意十足。
「列祖列宗在上,求求你救救山歧村吧!今年村里年景忒坏,前旱后涝,家家歉收,秋税又到,大家都无余粮,还有两日秋税期满,再不缴粮,怕是要卖宅卖地……」
「列祖列宗啊,山歧村若是能过了这个难关,定为您修祠立龛……」
老陈媳妇跪在供桌下,说着半方言半文绉的辞藻,显然是经人教授过,却又学个不,落了个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过,表达的意思,莫川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反而头皮发麻。
坏事了。
今日莫川,已非吴下阿蒙,已然意识到,这支香火怕是保不住了。
话说,何塬村丢牛之事,他为何借牛妖之口,送上银子作为补偿?
就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可以显灵显圣,但切忌直接赠送财物。
不然,其他人听了,也跟着效彷,他是送还是不送?
送,陷入怪圈。
不送,只怕信仰崩塌。
最好的香火,乃是类似于他在瓦北村柳树下,给大圆寺光印和尚所讲的《张助斫李树》中的香火。
——似灵,似不灵。
说它不灵,确实有人如愿得尝。
说它灵,却并非人人得偿所愿。
这样的香火,在人云亦云之下,最好维持,
且经久不衰。
所以为了拿下老陈家香火,莫川并未直接赠银,而是以大小如意之法,永久性变大稻谷,以增分量。
料想这种事情,也就老陈自家知晓,便是说与外人听,怕是也半信半疑。
怎料,怎么就突然闹大了?
待听到那「年景忒差」、「前旱后涝」、「秋税」……等等词汇,莫川恍神间,隐隐猜到了真相。
陈家之事,恐怕并非孤例。
仔细打眼瞧去,祭拜之人皆面带菜色,不少人神色枯藁,消肉甚臞。
「哎!」
莫川摇头叹息,拂去眼前香火。
——这支香火,不要也罢。
一来,所涉人口太多,法力有限,根本无法将所有人家粮食永久性变大增多。
二来,这次如愿,下次再求,如何处置?
允之,岂不是成了许愿机器?
不允,大恩如仇,村民必然毁祠拆堂,又何苦来哉?!
……
……
神前酾酒罢,风散纸钱灰。
一番祈祷结束,各家各户收回从牙缝中挤出的贡品,面带忧色的回家了。
唯有不知事的稚童,欢天喜地跟在父母身后,欢喜今晚可以吃到一份丰盛大餐。
事实上,稚童们确实吃到了。
在父母略显忧虑、惭愧的目光中。
这或许将是他们在家中吃到的最后一餐,也或许是入冬前的添膘饭。
入夜。
村如坟冢,不见灯火。
瞧了一场热闹,吃了一顿大餐的稚童,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唯有大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孩子他爹,明儿要是不显灵……咱们卖地吧?」
「卖地!你疯了?崽没了,还能再生,地没了,我们吃什么?」
「可是,俺舍不得……」
「啥舍不得,狗离崽子叫三天,过三天就好了。」
压抑的议论声,在黑暗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俄而,有婴儿啼哭声传来,羸弱如鸟啼,也唯有这万籁俱寂的夜色,才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都干瘦如柴,哪能奶活孩子,还不如趁着还有气儿……」
感慨生未落,便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议论人家总是容易,轮到自己,个中滋味,方知厉害。
婴儿哭声逐渐平息。
只是村子却悉悉索索,传来一些似有似无的动静。
山歧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希望的哭声都没了,这村子还有希望吗?
云叆叇,日曈曚。
难捱的寒夜,终于迎来黎明。
村子渐渐醒了过来。
那是早起的妇人,那是辗转反侧的汉子,那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少顷,一声尖叫传遍村。
继而此起彼伏,又哭又笑,喧嚣如节。
村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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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一口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