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霜斜飞,满地似铺满碎玉般高洁纯粹。
顾漪笙向李老伯问了安好,顾爹爹就当下在面前把《万国志略》递给了她。
“看见了没有,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儿把这书给了你乖侄女,莫再诬陷我啊,老李,哈哈哈哈。”
顾爹爹晃晃手,对着老李展示展示空空如也的手,以证“清白”。
翻开书,赫然有一句寄语:“今天下,多重男轻女,吾却并不以为然,以侄女汝之高才,想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以汝之高才,想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她自己尚在想方设法躲避与那恶人的婚约,自己的事情尚且解决不明白,如何有大作为?
“走啦走啦,贺礼也当面给了,吃酒去吃酒去!”
顾爹爹勾着李老伯的肩,搭着李老伯的背,一路渐行渐欢笑,远去了。
顾漪笙的好娘亲叶舒娥游刃有余地招待着众宾客,虽则人很多,但有顾爹爹和诸位友人的帮助,倒也轻松。
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跟着自己阿耶阿娘来的小明儿穿得格外喜庆,正要朝着顾漪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就被自己娘亲扯住:“你这猴崽子,别毛手毛脚碰坏了漪笙拜封公主的时候要穿的礼衣礼袍,到时你可哭去吧。”
海虞若跟着家人坐在一旁,朝坐在围廊里发呆的顾漪笙挥挥手里的绢子,一转头却意外收到了巧安送来的新鲛纱扇子。
“海娘子,这是我家三娘子送来的赔礼,说是那天马场情势紧急,拿您的挡了一下,平白污了您的扇子总是不好,就叫人新做了一把,您看着可还顺意?”
兴许是到场的达官贵人太多,她又生性胆子小,海虞若小鹿般的眼睛透着怯怯,但一想到是顾漪笙所送,就高兴地接下,道:“笙儿所送,自然是顺意得很。帮我恭贺笙儿拜封公主,自己一人等候圣旨想必很是无聊,叫她看看《红鬃马》这本话本子。我是过不去的,只好委屈她下次再一起绣帕子听曲子了。”
顾漪笙静静看着手中的书,斜眸一瞥,隔着帘子就见傅止言叫人放心的暖暖微笑。
她比着口型,问道:“您不在宴席上同朝臣贵人交际,来这里干什么?”
傅止言只笑笑摇摇头,不答话,就只这样静静看着她,直到侍者叫他前去赋开宴辞才作罢。
正午时分。
霜华渐消,一行人迎着宫里掌礼司的公公并小黄门前来宣读旨意。
“文称厘降,诗美和华。爰思浚哲之朝,已重肃雍之德。或封之善地,式彰帝女之尊;或赐以嘉名。是表帝女之贵,存乎甲令,非谓私恩。皇女漪笙,婉娩天资,才明夙赋。闺门雍睦,动遵图史之言;车服有庸,早荷丝纶之宠。加以佩环中节,兰蕙扬芳,斯为戚里之祥,光我公宫之训。今者封定襄公主,别疏锡壤之封,用示展亲之意。名崇大国,秩视真王。锦绣在前,勿忘组训之制;珠玑为饰,益思焜燿之容。若然,则汤沐开封,自称粉田之赐;箫韶合奏,永宜金埒之家。保此殊荣,弥高懿范。”
“恭贺贵女顾氏,保尔之名,择日和亲西凉,不得延误。定襄公主,接旨吧。”
掌礼司公公满是笑脸,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臣女叩谢圣人厚恩,多谢公公。”
众人齐齐跟着行三叩九拜知礼,接着便是请公公小黄门一众人雅纳赠礼。
一番繁琐的流程结束,顾漪笙着才得以跟着姐妹众人小聚片刻。
明语桐今日很是高兴,穿得也格外明艳。一席藕荷色的素绉缎绣月白云团纹样大衫,内穿红面丝线枫叶密织齐胸襦裙,下摆是银鱼白色的纱缎。既不逾矩,也显得喜庆,很是贴合她这活泼的性子。
海虞若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端庄,眼神里还有些害怕和飘忽。一席鸢尾兰色的礼衣把少女家家的娴恣天真和些许不自信然摹绘了出来。
“今儿个你拜封,本是好事。可方才在席上,我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张家的张绯纹在那儿说什么兵部侍郎府上后花园池子里捞出的那具泡得浮肿的尸体跟你有关系什么的,我当场就夹给她两只鸭脖子,叫她管好自己的嘴。”
明语桐气鼓鼓地拿起桌上一只桂花糕往嘴里塞,差点儿没噎住。看着她这样子,巧安憋不住笑,就这么着捂着嘴巴过去给她顺背。
“咱们哪有对她做什么,不过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有脸做出这件事来,没脸承担后果啊?我们三娘子和她沉塘可没一点点关系。”
巧安打抱不平,听着这事直翻白眼。
“你不在乎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京中人都在议论你,说你心如蛇蝎……不怕她确实是自裁,就怕有人故意用这点算计你。原先若是这西凉王不幸过世了,你还能靠着顾家和自己的身份回来。你要是败坏了在京城中的名声,可就永远回不来了。”
海虞若皱着眉头,担心着自己的姐妹。
朝为霜,午时成露,院中枝头滴下颗颗玉珠。
是啊,像杨姨娘那样的人,不应当承受不了这样的处罚啊。
仅仅一个游街,顾漪笙都顾惜了她的面子,没舍得叫她丢脸,为何会被说是不堪受辱而自裁呢?
如果真是有人算计,那为什么非要将这杨姨娘杀死,难道仅仅是为了嫁祸她、玷污她顾漪笙的名声吗?
为什么兵部侍郎放纵宠妾灭妻,甚至想要杀掉柳大娘子?
为什么柳大娘子的亲生父亲对女儿受辱受害置若罔闻呢?
大约柳大娘子的父亲和她前世一样罢。
虽然很不能说他不爱女儿,但在他眼里,利益官威更重要。
大约,柳大娘子的冷漠态度叫这郭瑞英不爽罢?
那,为什么总是有人围绕着她算计?
她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
她只是想躲避渣男,顺便讨个封号过过滋润的生活罢了。
怎么还没来得及揭露薛平贵的渣男面孔,对自己的算计就先来了?
城中原先已经广为流传的关于薛平贵的秘事,怎么忽然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