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毓没有多言,严厉细致地亲自摆正她的姿势,调整她手指握弓拉弦的方式,随后引着她对准某一处方向,嗖地松开手,利箭飞出,却是射中了某一棵粗大树干。
不远处的两位小娘子见到此幕,顿时掩面轻笑,似在偷偷嘲笑她。
萧秀清垂头丧气地撇着嘴,拉过姚蕴不悦道:“哼,笑什么笑,说得好像你们就一定能射中一样。蕴娘,你来试试,快来灭一灭她们的威风。”
姚蕴手忙脚乱地接过她抛过来的弓箭,更是不知所措,她也不会射箭呀!
忽然之间,一个健硕结实的胸膛轻轻贴上她的后背,粗糙起茧的手指贴住她的白嫩手背,引着她的手指做好握弓姿势。身后之人喷出的热气肆无忌惮地钻进她的耳垂里,撩得她心痒酥麻。
“可会射箭?”他特意压低嗓音。
姚蕴紧张得哑了似的,呆滞地摇了摇头。她微微侧过脸,顿时感受到男人脸颊上细微的胡须渣子擦拭而过,勾起了她的一些羞赧回忆。
“莫要乱动,摆正姿势。”萧承毓贴着她的后脖颈子沉声道,看着她的耳垂沾染了浓浓酡色,甚是满意。
他结茧的食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指尖,漆色虎纹的牛皮靴牢牢顶住她那双烟粉色宝相花纹云头平鞋的鞋后跟,如利盾般严实地包裹着她。
姚蕴深吸了口气,她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因为方才他可没有这样手把手、脸贴脸地亲密教导九娘。
“准备好了吗?”他沉声问道。
她微微颔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领着她遽然调转一个方向,适当抻开她的肩膀,松开指尖,朝着密林间嗖地射出一支利箭。
她一声惊呼,猛地转过头来,欣喜若狂道:“六叔,我、我们射中了!”
他漠然地看着她,淡定道:“嗯,去看看是何物。”
她领着九娘一同小跑前去,兴奋地搜寻了一番,终于在一片灌木丛中寻到了一只脖子插着利箭、染了鲜血的小白兔子。
萧秀清突然没了兴致,只觉得这只小兔子有些可怜,血腥味浓重、脏脏兮兮的,不愿意再去碰它。
姚蕴却是麻利地提起奄奄一息的小兔子,神采奕奕地小跑回来,朗声道:“六叔,你看,这是我亲手射中的第一件猎物。多谢六叔!”
萧承毓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柔软下来,只觉得这姚娘子到底是与其它人有些不同的,值得他好好探究一番。
而且方才种种,也是为了做戏给一个人看,只愿她能快快断了无妄的念想。
入夜,骊山围场已经备好了百家宴席,整个围场各处都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堆,隐隐约约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烂漫梦幻之感。
各家高门贵户的郎君和娘子们纷纷入座,一些收获颇丰的郎君武将们更是翘首以盼,就等着圣人的赏赐和面见了。
姚蕴乖巧地站在萧秀清身后伺候着茶汤,时不时抬眸望向入口处,只希望能多瞧一眼她心心念念的先生。
许久之后,四周的娘子们一阵躁动,纷纷侧脸低头窃窃私语,面容娇羞,笑语盈盈。
萧秀清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蕴娘,快看,大名鼎鼎的明月郎君来了。”
姚蕴一怔,猛地抬眸,指尖微颤,一双秋水美目随着他莹莹流转,顾盼生辉,视线再也离不开那个人。她只觉得万籁寂静、空旷寥然,再也听不见四周的嘈杂之音,眼里心底全然只有他。
明月郎君,明月郎君,也是她心底里唯一的明月呐!
李端落座在前头的位置,他转头看向下首的众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的灼热视线。他一直回视着她,那灿若星辰的明眸却愈发幽黑深沉。
噼里啪啦的一声刺耳声响,她脚下一个踉跄,一不小心就摔碎了一个瓷碗。幸好周遭众人热闹嬉笑,未曾有人注意到此处。
不小心撞到她的小侍女连声道歉,帮着她一起收拾地上的瓷碗残片。她目光一凌,手掌中徒然多了一张小纸条。
她淡定自若地收拾好地上的残片,收好手中的纸条,不曾有任何异样。
萧承毓落座在前头,小娘子的恍惚神色和隐秘动作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前头忽有宫人高呼肃静,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聆听圣人的旨意。
收获颇丰的武将和郎君们都被一一传召到前头,接过圣人的赏赐。
片刻之后,姚蕴听到宫人念到熟悉的名字。萧秀清更是绷直了身子,满脸好奇,屏气凝神地往前顾盼。
圣人的旨意一出,朝中之人皆是一怔,眼色不明。
萧承毓带领萧家军大破北狄,重新收复三十年前平史之乱中被夺走的伊州和西州地区的十二郡,立下赫赫战功。故现命萧承毓为北庭都护府大都护,统领北庭都护府瀚海、天山、伊吾三军,于八月前前往伊州都护府赴任。
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升任为从二品的大都护,当然是升迁之喜。
可是北庭都护府荒废已久,伊州和西州大片地区皆为荒漠,土地贫瘠,人烟稀少,民不聊生。这官职其实就是一个无人敢接手的烫手山芋。而且北庭都护府距离遥远,这一去上任恐怕就是七八年的时日,世事难料,升迁难望呀。
圣人李竣喜上眉梢,似乎对此决定很是满意。
萧承毓面色平静地接过圣旨,不惊不虞,仿佛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然而坐在圣人一旁的永安公主李玉岚却是眉眼紧蹙、满脸不虞。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萧承毓的自荐还是皇兄的意思,如今要萧大将军做公主驸马的念头暂时是无望了。
不过虽然现在无望,也不代表着日后一直无望。
入夜,已是深夜四更时间。
姚蕴静悄悄地起了身,重新穿戴好衣裙,隐秘地出了院子。她根据纸条上的位置一路快步前行,终于在某一处竹林停了下来。
寒风飒飒,竹林摇曳,前头似有人影闪动。
她眯着眼一瞅,那熟悉的白色长袍和宽厚身影让她莫名安心。
“先、先生,你可算是来与蕴娘相认了。”她的双眸红肿却含情脉脉,面色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