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秀盈与另外几位被亲自钦点随侍在侧的女冠也一同前来迎接。几人纷纷抬眸往前探望,自入观以来都没瞧见过如此威武气势的阵仗,皆是忍不住窃窃私语、满眼好奇。
平日里贵客临门时,玄灵真人前来迎接是常事,可是今日竟然连甚少露面、不理俗事的玄德真人都亲自前来了,恐怕今日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非富即贵。
不过多时,前头终于驶来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紧随其后的还有让人实在挪不开眼的一架马车。马车外帐的布料精美华丽,用料厚实,帘子顶部的窗幔随着车架轻轻摇曳,金光微闪,想来这一处定然用上了极其名贵的织金蜀锦缎子,帐顶的右侧一角还系着一个镶嵌方形碧玉的鎏金大铃铛,是道家的某种名贵法器。
身后的女冠们纷纷重新低下了头、恭敬垂手,不敢再随意冒犯直视。萧秀盈却冷眼凝视着眼前的一切,目之所及都欲要搜刮殆尽。
最前头的中年郎君终于跃下了红骢骏马。郎君不是往真人面前来,而是迫不及待地往后头的马车走去,体贴扶起一位娘子下了马车。娘子身形孱弱、面如枯槁,走路都已有几分不稳当,想来这就是传闻中病入膏肓的爱妻了。
“贫道恭迎江南道节度使和节度使夫人。”玄灵道长和玄德道长一同恭敬拱手行礼,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
此话一出,后头的十几位女冠更是瞠目结舌,大气不敢喘,就连眼睛都不敢再随意多眨几下。
江南道节度使廖逊是统领整个江南道的一方霸主,更是平遥观经年累月的财大气粗的香火主人。他本是草莽出身,二十年前意外得了机会参军打仗,拼死拼活为大周收复了闽州、漳州和泉州三州的谋逆叛乱,立下了赫赫大功。当时大周内忧外患,先帝急于安抚民心、稳定军心,便下旨封他为江南道节度使。
年轻时的廖逊的确有几分行军用兵的才华本领。不过十几年来东南地区长久无战事,百姓太平喜乐,他亦是越发刚愎自用、疏于政务、倦怠松懈,得了空闲就往这江南道内的香火盛地去问天求神、祈求平安。另一方面,他为人行事粗枝大叶、笨嘴拙腮的,因此当今圣人是愈发不喜他,进京面圣的机会亦是越发稀少了。
如今他年过四十,已是不惑之年,因着常年习武练兵的缘故,还能保持着一身魁梧扎实的身材,不过他面容粗旷,肤色古铜,乍看之下若说他是一个从乡野来的粗鄙莽汉亦不足为奇。
萧秀盈暗自发憷,虽说这廖逊位高权重,可是他都是可以做她阿耶阿公的老男人了,亦不是丰神俊貌的皎皎郎君,她到底还值不值得冒险一试呢!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节度使与节度使夫人已经入观住了十来日,观中众人皆是慎小谨微地伺候着。
万事开头难,萧秀盈自然也学会收起野心和脾气,尽心竭力地照顾服侍卧病在床的节度使夫人,暂时先静观其变。
原本有两位女冠对如此轻易就破除了慧空女冠的惩罚颇有怨言,不过见她诚心认错的谦虚模样,还主动替她们扛上了几件劳苦差事,而且就连玄灵真人都夸她做事稳妥,她们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节度使夫人崔氏病魔缠身已有两三年的日子,寻遍天下名医皆道药石无功,如今之计唯有求助于缥缈虚无的神明显灵。
崔氏如今一日偶有两三次清醒说话的时候,每次都恰好见到慧空女冠在身前悉心照料,心中更是感念万分。在她难得清醒之时,节度使廖逊也会前来关怀备至,说些体己话。
“廖郎,你、你来了咳咳咳”
崔氏见到男人前来,艰难吃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身侧的萧秀盈扶她起身。
“夫人,不必勉强”
廖逊见她仍要固执地坐起身来问安,连忙走到跟前欲要接过她摇摇欲坠的惨白手腕。
抬眸之时,他目光一怔,才终于扶住了崔氏的瘦削手臂。
“来,我亲自喂你饮几口汤药如何?”他的嗓音轻柔细语,似脱胎换骨那般完全沥去了上阵杀敌的粗莽蛮横。
“太苦了,而且、而且也无用,咳咳咳我、我实在是咳咳咳”
“好夫人,听我的,若是能多活几日,我们二人便能长相厮守多几日”
崔氏被他好声好语哄了几句,终究还是答应喝药:“我、我想要慧空女冠的、咳咳咳、的蜜饯粉子,这样就不会太难受了、咳咳咳”
萧秀盈原是一直跪在床尾边的,垂头拱手、端庄稳重,毫无出头之意。
甫一听到崔氏唤她的法号,她小心冀冀地往前挪了两步,恭恭敬敬道:“贫道这就将蜜饯粉子取来,还请节度使和夫人稍等。”
片刻之后,崔氏强忍着酸涩服下汤药,嘴馋多尝了几口蜜饯粉子,很快就安稳入睡了。
廖逊看着桌上的一小盒橘黄色的甜味粉末,再转头望向内间胡榻帐帘内安睡的娘子,似在若有所思。
萧秀盈见他眉眼微蹙,以为是自己自作主张做错了事情,连忙跪地求情,不过嗓音却依旧娇软,还带着点点勾人羞怯。
“回、回节度使的话,贫道知道夫人一直不愿意喝这苦涩的汤药,可是蜜饯果子太大太硬,夫人亦是嚼不动咽不下,因此贫道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哄夫人喝下汤药的。这蜜饯粉子是由山药、山楂和枸杞等温补药材研磨制成了粉末,入口即化、滋阴温补。若是贫道妄为了,还请节度使责罚。”
身前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无妨无妨,你亦是为了夫人着想,有什么好责罚的,快起来吧。”
“多、多谢都护。”
“这蜜饯粉子对重病卧榻、难以咬嚼之人来说的确大有用处。你怎么会想到用这山药、山楂和枸杞做成甜果子再磨成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