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走出城北太平门,上任没多久的金陵纸业公司经理尉赞掀开车厢帘子看了看窗外,问了车夫一句,便重新收回目光,转向面前的《大明月刊。
这是刚刚在城内‘致用斋’买来的。
第一期《大明月刊付梓后,老朱亲自规定,文至七品,武至千户,人手一册。
尉赞却是正八品,恰好达不到免费领取的级别。
当下手中的还是精装版,300文,冬日里米价上涨,到粮店里足够买两斗粮食,这让尉赞掏钱时很是肉疼了一把。
别看首次见到朱塬时穿得光鲜,导致在某上官面前的第一眼印象不太好,但尉赞只是好面子,应天府小吏家庭出身的他其实并不富裕,之前当了个小官,不说干干净净,也只拿了自己觉得能拿的很少一点好处。
这一方面是读过一些书,受了圣人教诲。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当官,肯定要往上走啊。
想要往上走,就要懂得收手。
这是当了一辈子小吏的父亲交给他的,虽然他爹一辈子也只是个不入流品的普通小吏,但却也一辈子安安稳稳,那怕这江山都天翻地覆,末了还是通过多年积累人脉,让他这个儿子在新朝小小更进了一步,成为流品官员。
车厢内。
抛开了心疼,尉赞已经读到《刍议历代均田一篇,文章开宗明义,就是为大明接下来开展均田制度提供参考。
细心读完,尉赞只是摇头。
此事谈何容易?
因为吏家出身缘故,尉赞对地方上的各种盘根错节很是了解,北方他不敢说,至少,这江南之地,不大动干戈一番,别想搞甚么均田。
弄不好就是乱子呵。
不过,迅速再翻到之前那篇任命都督同知康茂才为营田使的‘豆腐块’,眼看其间说起未来几年屯田目标主要在北方,又放松一些。
朝廷对一些事情,还是明了的。
北方甫经战乱,户册损毁,百姓流离,某些事情强做起来,倒也不难。
这么琢磨着,转眼来到玄武湖东南的湖心岛入口,这边有侍卫岗哨,检查签押一番,驴车才得以进入湖心岛。
尉赞又将这篇《刍议历代均田读了一遍,合上杂志,小心放在一边的褡裢里,再从中掏出几份事先准备好的文书,为接下来的会面做准备。
文书中是尉赞和古仲仁最近几日奔波金陵周边挑选的造纸作坊备选场地。
驴车又行了一会儿,才在平章宅第门前广场停下。
尉赞下了车,发现临湖一侧的拴马桩前停满了各式座驾,骡马驴子都有,不过,还属他的座驾最为寒酸。
当下也没空位,只能让车夫牵着在外围空地上等待。
掸了掸最近刚得的正八品官袍,尉赞走向门房,一边打量周围来来往往的身影。
门庭若市?
算不上。
尉赞见多识广,因此知道,这算是少的。
与周围或迎面或并肩的陌生人示意着,尉赞在门房前又对两个高大侍卫报了身份,才得以进入。
门房是三间,进门后最外这间大屋里放了一圈长椅,基本坐满,见他进门,纷纷看过来。
古仲仁也在其中,很巧,对方手里也拿着一册《大明月刊,看到他之前,对方正坐在屋内长椅上悠闲翻阅,椅间高几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
眼见古仲仁放下杂志起身,尉赞也快迎两步,拱手施礼。
“古兄久等了。”
“那里,那里,尉兄也是早到。”
两人的年龄,古仲仁要大一些,不过,因为这些日子接触颇为投契,也就不再做那些官样称呼,却也没有达到论长幼拜兄弟的程度,各自称‘兄’,算是一种尊敬。
就像传闻中皇帝陛下,年龄比那徐大将军大几岁,私下里也称呼对方‘徐兄’。
寒暄几句,里屋有人排队等等,两人暂时回到长椅旁坐下。
门房仆役很快送了茶水过来。
感谢之后,尉赞不免示意古仲仁刚刚翻阅的《大明月刊:“古兄也在读这个?”
“近日都在议论,又关乎国策,怎能不读呵。”
尉赞也点头:“听闻要印三万册,还从咱们作坊调了纸张过去,俺开始觉得多了,当下看来,怕是不够呵。”
“自是不够的,在下手中这本,昨夜还被人借去抄录。”
两人感慨几句,见里屋人少了些,才起身过去,进行这平章宅邸独有的古怪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