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陆雪渊睡了一夜好觉,精神大好,她打开门舒展着身体,肆意呼吸着雨后的空气,青崖山的山林在眼前层层叠嶂,冷肃的风夹杂着雨后泥土松林灌进鼻腔,令她心神一震,自在畅意。
这时,突然有几个年轻弟子从她面前走过,“哎?你听说了吗?茉晚尊昨夜未归,不知上哪淋了一夜的雨,今天清晨才出现在洗仙阁,我听值夜换香的弟子说,早上见到他时,身都湿透了,还往下渗水呢!”
她接着瞅了眼四周,用手捂住嘴边,悄悄道:“整个人啊,就像丢了魂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嘘!小声点!茉晚尊的事情你也敢置喙,小心被拉去丢到青玄台!快别说了!”她们二人撇了旁边一眼便急匆匆的往前赶路去了。
陆雪渊一人愣在原地,神思惘然,“他他不是昨晚就回去了吗?怎么会”陆雪渊心里细想着,却是再无刚才的惬意舒展,眉目间愁容困卷,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
突然,一道响亮的开门声在她身后响起。陆雪渊寻声回头,是万萋萋苍白的脸庞。她正欲转身,却被她伸手拦住。
“陆雪渊,我想你应该知晓些事情。”她说。
“知晓什么?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陆雪渊斜睨着她,冷言冷语道。
“哼。”万萋萋轻笑一声,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她支撑着身体,对着陆雪渊道:“上次师尊说你坠崖摔伤,可我却见你除了身上几处伤口,其他地方完好!你怎么伤的我不知,可他为了给你治疗,亲自上山采药,足足熬了三日,等到不温不火才捧到你面前!”万萋萋双手作捧状,似乎她才是那个喂她汤药的人。
“这也就罢了,你可知你血流不止,最需的一味凝血药材此时山上没有,他便用玉炳划破自己手腕,凝了灵脉血气给你,陆雪渊我只想问你,那碗药好喝吗?师尊的血,好喝吗!”
陆雪渊突然想起那碗药入口时的一丝甜腻,心下还疑惑,也无作他想。而她因为怀疑师尊,应生生把喝进肚子的药从胃里逼出喉咙。
她此刻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凭什么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陆雪渊,你可以不信这里的所有人,可你不能不信白暮尘!”万萋萋声色俱厉,眼眶却是要流出泪来。
“昨夜他来找你,敲门时我就已经听到了,我趴在门上悄悄的看,你说你身体不适不便开门,他便在门外站了一夜,昨夜雨大你不是不知,他截然一身,在你门外守候一夜,你却睡得安心,陆雪渊,你怎么狠下的心,你怎么狠下的!他可是茉晚尊,他可是这里最尊贵的人”万萋萋一声哭腔道。
“尊贵又怎样?尊贵便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想杀就杀,连一点求生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吗?!”陆雪渊心中顿怒,她想起昨日之事便头皮发麻,仿佛被罚去青玄台的人是她。
“你可知那人本就该死,他那剑心早就被魔侵袭,魔入心窍,茉晚尊调查已久,却苦于没有机会,这才设立试炼大会梦境试心,想要找出他入魔痕迹。陆雪渊,你可知他所杀之人都是该杀之人,他从未冤枉过一个好人!而你,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你可知你才是那个自私凉薄,只爱自己的人!”
“呵!我自私凉薄?我只爱自己?那你呢万萋萋,既然他像你说的这般光正伟岸,那他又为何出手打你!”陆雪渊厉声质问,却见万萋萋忽而失神,顷刻间笑了起来。
“是你,原来是你!陆雪渊,哈哈哈,我说他为何,原来是你挑唆,哈哈哈。”陆雪渊正被她这又哭又笑的癫狂模样惊吓到,却突然又被她抓住双臂道:“陆雪渊我求你,求你去看看他,去看一眼,只一眼也好。”
陆雪渊腾地挣脱开来,低声道:“疯了!”
万萋萋凄惨的小脸哀伤一笑,“疯了,我真的是疯了!我爱他爱的疯了,我宁愿让自己最痛恨之人去抚慰他温暖他,只要他能开心,他能好。”
“我不会去的,要去,你自己去吧。”陆雪渊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紧紧锁上门,细听着外面万萋萋似丢魂般呓语:“我疯了,我真的是疯了!可是师尊你看看我,我才是真正爱你之人啊!”
陆雪渊失声哑笑,爱?她已经很久没听过‘爱’这个字了。爱若烹油烈火,初识曼妙美好,却只会让人深陷其中似油煎火熬,将人烧的灰烬无,最后在只能声声责讨,“你不是说你爱我?为何这么对我!”
陆雪渊含泪扬头,她当过那样的人,这一世,她不要。
纵然万萋萋千种言辞都不足信,可她有句话却说的对:她只爱自己!说她私自凉薄也好,只爱自己也罢,她陆雪渊都不在乎,她只想要修炼、成仙、夺得至尊之位、踏遍凡尘人间!
还有,解开身间血契。
对,她还有东西要拿,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事要问。或许,是时间去找白暮尘一趟了。
洗仙阁外。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陆雪渊出声问道:“师尊?”
只听里面几声微咳,而后一人的声音透过重重帷幔透过门缝,传进陆雪渊的耳朵。
“进来,渊儿。”
陆雪渊‘吱呀’一声推开门,又迅速把门合上,快步走到白暮尘的床榻边,恭敬拜了几拜,说到:“师尊怎么一夜之间,病的这么严重?”
“无事,为师昨夜不小心吹了冷风,过几天就好了。”说罢白暮尘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烧着。
陆雪渊见他脸色煞白,没有丝毫血色,眉宇间尽是憔悴病态,没来由的伸出手背抚在了他的额头上,就像小时候她只要生病,师尊就会对她做的那样。
可白暮尘却被她这一举动愣出了神,他眼神似有水光漫延,抖动的薄手缓缓覆上了她的手背。
不及一秒,陆雪渊赶紧抽回了手,一下子弹到床边,躬身道:“我见师尊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来探望!”说完便转身抬脚就要走。却被白暮尘叫住。
“渊儿”他呻吟似的,声音凄切。
陆雪渊不忍,顿住了脚步。她缓缓转身,低着头重返到白暮尘床边,跪下来,揖手道:“是徒儿不孝,徒儿不知师尊良苦用心,在大殿之上为那入魔人求情,误会师尊,求师尊宽恕,勿生徒儿的气。”说罢,朝着白暮尘认认真真的行了三个大礼。
白暮尘一时心急,却又说不上来话,只能猛一阵地咳嗽,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句:“为师不怪你,为师只希望你能不记恨为师”
“师尊!”陆雪渊见他这个样子,连忙起身扶住他咳喘猛烈的身体,他的模样憔悴,但凡是人见了都要怜上三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陆雪渊见此情景渐渐放下了防备,饱含热泪的看着他,眼中是不舍也是复杂,“师尊何必要对渊儿这般好,我总是气您,还总是不听师尊的话。”陆雪渊几近哽咽,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滑落脸颊,惹的白暮尘不由的心中酸楚,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伸出手,替陆雪渊擦去了眼泪,轻笑了下,眼角的淡淡皱纹似乎也在显示着他此刻的苍老,“渊儿长大了,为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我们渊儿当小孩子看了。”他刚说完又轻咳了几声,陆雪渊想伸手扶住,却被他一把挡过。
他弯着腰白衣凌乱,头发散落腰间,露出来的肌肤也染着大片红色,可唯独那双手,却冰冷的很,让陆雪渊感觉像碰到一个雪人。
“为师无事,不要再把病气传染给你,”他摆了摆手,似乎说每一句话都要用尽力。
陆雪渊咬了咬牙,努力忍住不去触碰他,她此刻内心像是火煎,一半是师尊十三年来的养育之恩,一半是青玄台的杀子之仇,她虽坐在白暮尘身边,却半阖着眼,一脸凝重忧愁表情,手中的拳头也用力攥紧。
白暮尘见她这个样子,瞬间就懂了。每每陆雪渊有什么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时,总是这副难受的表情,不知到底是在为难自己,还是为难别人。可他却不想令自己的徒弟为难,于是开口道:“你要找的孤神剑就在我外间的古琴架上,你去把它拿来吧。”
陆雪渊神色一恍,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他说什么,古琴、书架,以为他要自己去拿来,起身到外屋去找,终于在白暮尘经常搁置古琴的架子上第二格看到了她的佩剑--孤神剑。
陆雪渊轻轻拂过剑身,与剑魂同源共振,剑身发出一阵‘嗡嗡’声,似是与她回应,陆雪渊的脸上这才露出笑脸,将孤神剑一把拿起,握紧在手里,她刚要转身,却见从古琴架那一层,掉出来个东西,用锦囊包裹着,‘邦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随手捡起来准备重新放回架上,却眉心一怔,鬼使神差般的打开了锦囊。
只见一个六芒星一样的令牌出现在它眼前。
黑色的令牌上赫然画着几道白色线条组成的六芒星图案。
黑白禁令!陆雪渊看到它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