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光禄寺衙门。
驸马胡观坐在窗边,手里小心心的举着一个天青色的笔洗,对着外边射入的阳光,好似看到什么绝世珍宝一般,目不转睛的欣赏着。
阳光下,他手中的笔洗胎壁呈透明色,仿佛无数流光溢彩在瓷器之中缓缓流动,美不胜收。
“哎,兄弟,我这跟你说话呢”
一声呼唤,把胡观拉回现实。
他收回目光,却依旧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好东西呀!”
“我跟你说呢!”他身旁,一个高大的人影上前,语气颇为急促。
“宋汝窑的东西,见一件少一件儿!”胡观继续看着手里的笔洗,“前朝大宋,国威不怎么样可做出来的瓷器确实举世无双!哎,就这个色,景德镇现在怎么都少不出来。”
“现在什么釉里红什么青花彩,说是好看,可跟这汝窑一比。就好似窑姐儿跟大家闺秀,他根本上不得台面啊!”
“我跟你说话呢!”旁边那人把脸凑过来,不悦道。
“嗨,傅大哥您看我,哈哈!”胡观笑道,“自小就喜欢这些东西,一见了它们,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您刚才跟我说什么”
他旁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寿春公主的驸马,故颍国公傅友德的长子,傅忠。
傅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身上穿着簇新的麒麟服,站在胡观身边一比,胡观就好比青花见了汝窑,有些不够瞧了。
老爷子的诸位姑爷当中,早些年最有的面子的,也当属他傅忠。寿春公主是老爷子的九闺女,自小最是受宠。国朝例,公主是赐田庄一座,岁收一千五百石。但寿春公主在出嫁的时候,除了规定的嫁妆之外,老爷子直接给了一百二十顷,可岁收八千石。
但近些年,傅忠有些渐渐的不太靠前了。
主要是他媳妇,老爷子宠爱的九闺女,正风华正茂之时病逝了。
傅忠是先死了媳妇,后死了爹,两大靠山都没了,空有家族庞大的人脉,却只能在京师混日子。
“嗨!”见胡观傻了吧唧的,傅忠苦笑,“感情我刚才跟你白说了”说着,轻轻敲打桌面,低声道,“盐的事儿”
“什么盐”胡观眨眼。
“啧”傅忠自小就是天之骄子,脾气也不大好。而且他对胡观这个妹夫,也一向有些不大看得上,当下没好气的说道,“你故意装糊涂是不是”
“您看您说的,我还用装糊涂吗我本来就糊涂!”胡观笑道。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傅忠正色道,“跟你说真格的呢,你搭把手!”
胡观坐下,刚才还爱惜无比的汝窑笔洗直接推到角落里看也不看,大手挠着头。
“哦,您说那事啊!”说着,他咬着牙花子,“我能帮上您什么呢”
“你是光禄寺卿,盐票子还不是你盖个章的事儿”傅忠低声道,“这事上上下下都商量好了,就差你这一块了!”
“你这不作死吗拦都拦不住!”
胡观心中苦笑,面上更显得几分惘然,“傅大哥,您不是不知道我!”说着,他伸出小拇指,“我这胆儿,就小拇指盖儿这么大,这事我敢吗再说了,您既然上上下都妥了,还要我帮衬干什么”
要是旁的事,傅忠不屑开口。即便是开口,遇上胡观这个态度,也早就拂袖而走,不受这个气了。
可盐的事实在事关重大,胡观管着光禄寺,皇家的大管家,如今正在御前得宠,把他拉进来一举多得。
首先,光禄寺可是管着无数皇商呢!手里有着发盐引盐票的权利。
赶上现在的淮北水灾,私盐不但可以变官盐,还可以涨价。还可以把皇商们拉出来,跟盐商们抬价。
其次,胡观现在正当宠,拉他进来可以分摊风险。
“小胡,哥哥我没求过你什么吧”傅忠耐着性子,低声道,“咱们可是老交情了!而且这事,也不是让你白做!”说着,笑道,“这么多驸马当中,就你家日子清苦,我这也是想着这点,才想到算你一份!”
“我去你妈的,你是想害死我!”
胡观心里大骂,但脸上还是笑哈哈的。
“明人不说暗话,你给个准话!行是不行!”傅忠又道,“在你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在我这,却帮了大忙!”
胡观有些装不下去,叹口气,“傅大哥,你缺钱吗这事他掉脑袋啊!”说着,继续道,“莫非你忘了欧阳伦的前车之鉴!”
老爷子的另一个姑爷,因为私下贩卖茶叶,让老爷子砍了脑袋。
闻言,傅忠一笑,“你呀,就是胆儿小!”说着,又笑道,“现在的万岁爷,可仁厚多了!”
“你他妈瞎吧皇上仁厚”
胡观心里再次破口大骂,真想给对方两巴掌。
“就算闹出去,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再说法不责众,汤家我家还有你,皇上舍得处置哪个”傅忠笑笑,回避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他缺钱吗
傅友德的儿子,大明朝的驸马会缺钱吗肯定不会。
那为什么如此贪婪心里不平衡!
他傅忠是嫡长子,傅友德故去之后本该他袭公爵之位,可皇上却一句话,既为驸马不应在袭国公,于礼不合,国公的爵位直接给了他家老三傅让。
不但给了爵位,还任命为高丽行军总管,镇守一方万人之上。
一想到逢年过节,那些高丽参貂皮狐狸皮还有金沙等值钱的东西,付让打发人,不要钱似的往家十几车十几车那么送,傅忠心里就有些吃味儿。
而且这些年,京里头提起傅家,就是他傅让。他傅忠这个老大,没人说了。
他现在就是个靠边的驸马嘛!
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都想着争名夺利。
傅忠不缺钱但也不嫌钱多,而且这事要是做好了,他傅忠也有面子。
“法不责众”胡观念叨一句,斜眼看着傅忠,“就算不死也扒层皮!”说着,又道,“傅大哥,我劝你一句,事关重大还是要多想想”
傅忠顿时拉下脸,他在汤家那边打了保票的。
“都说了万无一失的事儿,再说了朝廷明面的损失也不会少!”傅忠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小胡,你帮帮手,上上下都感激你,这是多大的人情”说着,又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年小胡你未必就让人高看了吧!帮着大伙一回,日后谁见了你,不念你的好”
“鬼迷心窍了你,自作孽不可活啊!”
胡观心中长叹。
见他不说话,傅忠又道,“我都开口了,你给个准话”
“我琢磨琢磨!”胡观道,“毕竟不是小事,心里不托底!”
“胸无大志!”傅让心里骂了一声,嘴上笑道,“啥时候给我准信儿”
“晚上吧!”
“晚上百花楼我做东,你过来咱们好好喝点,到时候我把汤家的也叫上!”说着,傅忠起身。
看着傅忠走出官衙,胡观笑呵呵的脸马上变得阴冷起来。
“进来!”他对外边说道。
话音落下,一个文吏模样的三旬男子,从外进来,“头儿,您吩咐!”
“过来!”胡观勾勾手指,后者上前。
啪!
珍贵的宋汝窑,直接让那人脑袋开花,青色的瓷片还有鲜血混合在一起,原本雅致的颜色变得艳俗起来。
“你们眼睛是摆设,耳朵是出气用的”胡观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