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人不满:“这是大家一起的喜事,怎好你一人出了,我出一半。”
又有人不满:“怎么好你们一人一半,我也要出的……”
“对对,没错没错,我们也要出的,这种沾喜气、又有实惠的事情,怎么能够让你们独占了!”……
士子有不明白的:“怎么还有实惠?”
有社会经验丰富的士子解释道:“三元及第牌坊一立起来,这条巷子的房价便要窜上一窜,多一倍价钱,大约也大把人要,你信不信?”
那士子不由得咋舌:“这些人是不是傻?”
章衡闻言只是一笑。
有人起哄道:“居正兄,今日您三元及第,要不做首诗词,要不讲几句?”
顿时有更多人起哄,章衡笑了笑,提高了声音道:“写诗谈不上,就说一说心里的感受吧……”
章衡颇有感触道:“……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年兄们,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啊!考上的,且莫懈怠,期待一日衣紫,没有考上的,还请继续努力!”
顿时士子们心生豪气。
章衡笑了笑道:“别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今晚,在下在樊楼设宴,大家一起去,我请客!”
顿时院子里一阵鬼哭狼嚎。
当晚,也无须经过章衡邀请,许多士子闻讯而来,樊楼爆满,常礼又是开心又是心疼:这可都是钱啊。
但曾幼薇找到了常礼,抢着将账给结了,常礼一边推辞,后面装作无可奈何的收了。
曾孝宽颇为惊诧:“你怎么舍得出这钱?”
曾幼薇笑道:“这钱该花,既然是三郎请客,哪有让别人出钱的道理,不过不到万贯的钱而已,又不是出不起。”
曾孝宽只是咋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章衡又一次喝多了。
而且,这不是接下来的最后一次。
三日后,赵祯按例召集新科进士们面圣,并赐琼林宴,宴会上,虽然章衡已经是左挡右挡,但总是避免不了被灌倒,然后被人扶上了马游街,
三元及第、大宋人样子、汴京章廿四……当诸多名头冠在头上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当日万人空巷,无数人追捧,差点造成了浩大的踩踏事件。
若不是负责坠马牵绳的知贡举聂冠卿看着形势不对,立即终止游街,并且让禁军立时疏散,恐怕大喜事可能便要变成大悲剧。
只是这一切章衡只是隐隐约约记得,等他酒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章衡蜷缩在床上,脑袋还有一阵一阵的隐约作痛,但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朗,便如同外面的阳春三月的春光一般的灿烂。
他……终于,走上了一条与原来截然不同的道路了!
三元及第,即便是原来的章衡,也是无法企及的,即便嘉佑二年进士榜是千年第一龙虎榜,但他章衡这个三元及第,大约还是要胜出一筹的,因为这一届还有一个大魔王王安石啊!
中进士的快乐是激烈而持久的,这种快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章衡更加清晰地感受到。
先是朝廷的授官。
宋朝贡举的最大恩荣是释褐授官。
唐代明经、进士及第之后,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还不能直接入仕做官。
必须再经过吏部铨选考试,合格后才能授予官职,脱去粗麻布衣,换上官服,即所谓“释褐授官”。
因而,唐代许多士人明经、进士及第多年之后,仍为一介布衣,未能释褐授官,以致有出身二十年而未获禄者。
如一代文豪韩愈,就是这样的倒霉蛋。
贞元八年他进士及第,因为吏部的考试不合格,磋砣三年,尚未入仕。
于是贞元十一年他三次上书宰相而求仕,自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
希望能通过当朝宰相的论荐获得一官半职,结果是三次上书均不获垂怜。
他只好离开京城长安,到宣武军节度使董晋的麾下做幕僚,被辟署为观察推官,才踏上了仕途。
这样的惨痛经历在宋代是不可能发生的。
宋初承袭了五代以来的规则,但自太平兴国二年开始,进士、诸科及第、出身者可以不经关试皆释褐授官。
按照惯例,第一、第二等进士并九经授将作监丞、大理评事,通判诸州。
同出身进士及诸科,并送吏部,免选优等注拟初资职事、判司簿尉。
有宋一代,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还是比较讲究实干的,大多数新进士都会被外放做官。
考得比较差的可能会去当知县;
考得比较好的,可以当知州判官。
朝廷按照惯例授官,第二、第三人授大理评事,并为诸州通判;
第四、第五人授秘书省校书郎、签书两使判官厅公事;
第六名以下第一甲授两使职官。第二甲授初等职官。
第三、第四甲授判司簿尉。第五甲守选,待授官。
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便是新科状元郎章衡,直接授将作监丞。
看着与众不同,但其实也算是惯例了。
太祖开宝六年,创立殿试制度,进士及第所授官阶有所提高。
既然是有例可循,便不算破格。
赵祯做事历来谨慎,说他胆小也可以,但作为一个帝皇,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好事。
如果当真不顾一切破格授官,那反而对章衡不利。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乾德五年三月,门下省直接将进士开封李肃拟保顺军节度掌书记的授官驳回,因为不符合《少尹幕职州县官参选条件的规定。
如果赵祯对章衡破格授官,先不说宰相那边能不能通过,即便是通过,也会引起不满,这对原本就年幼的章衡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不过宋代授官如此轻易也有原因,宋代的官、职、差遣是分开的,授官只是出一份俸禄,并不需要实际的工作岗位。
这也是冗官的来由。
官位每年都要给出很多,虽然不需要每个都给差遣,但俸禄你总得给吧?
日积月累之下,即便是有金山银山,也都给吃崩了。
这大约也是赵祯对章衡如此重视的原因,毕竟章衡所筹划的商场,可是给他解决了不小的问题呢。
不过到了要给章衡具体差遣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些争执。
赵祯不想让章衡去地方上当通判,想把他留在京城,而且想把他塞进三司。
他想让章衡进去试试,看看能不能给三司带来一些改变,多给他挣一些小钱钱。
但这毕竟前面没有惯例,赵祯于是将门下省的主官叫来,暗戳戳的问了一下,没想到直接让人给顶了回来。
人家也是振振有词的:“……状元郎通判诸州乃是惯例不说,这本来便是培养进士们的意思。
让他们先在通判的位置上,可以不必先干实事,但却可以通过监督知州,不断地思考揣摩作为主官的职守,可以获得许多的经验。
等到稍微成熟,再让他们回到朝廷,让他们在朝廷中枢观天下政事,以提高他们的眼界,乃是从微观处至宏观的进步。
等他们在中枢开阔了眼界,在放出去当主官,如此循环往复,宰相之才便培养出来了。
陛下您却想一下子将状元郎放到三司那个大染缸里,这是要耽误一个三元及第的奇才啊,这是急功近利的乱命,这等乱命,臣是万万不敢从的!”
赵祯被喷了一脸,只能悻悻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