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钓鱼的不止他一个,湖心飘着一叶小舟,一人正盘腿坐在船头,手里握着竿垂钓。
刘台镜和煦一笑,说:“元师弟也来钓鱼?”
“修身养性。”元吉靠筏上了舟,“刘师兄倒是好兴致。”
“就好这一口鲜,静心湖的鱼肥美,我给钓两尾回去煲汤。”刘台镜微推脚边的鱼篓,“内座有茶,放了饵,我们喝茶聊会,如何?”
那鱼篓里肥鱼扑腾个不停,元吉看了几眼觉得奇怪。
两尾?这里足有五六尾了,别说煲汤,做鱼宴都绰绰有余。
他收回心思,上好鱼饵搁好鱼竿,就钻进舟棚里坐下。
舟棚内放了小几,两张小凳,几上搁着一炉土墩,灶上放了茶壶,显得极为朴素。
两人背对船头船尾对坐,刘台镜用火石点燃绒草烧水,说:“元师弟入谷有四年了,时候短了些,这修为倒是一日千里。”
“那是师父教导的好。”元吉帮忙洗茶杯,“刘师兄才是前途不可限量。”
“师弟抬举我。”刘台镜笑了笑,抬手盖了壶盖,“我入谷比你早六年,可如今还是停在忧魔境。元师弟入谷四年就入了怒魔境,惭愧。”
修道境分七境,喜、怒、忧、思、悲、恐、惊,据古籍记载,破七魔者可问鼎天道,传闻模糊,记载也模糊的无人证实。破六境者屈指可数,耗费时间更是百年不止。
元吉修道头年就破开喜魔境,这得亏于齐舟真人收他入门那日的当头棒喝,破境后他只觉得心智大有提升,连修行也顺风顺水。
而刘台镜十年光阴止步忧魔境,也是情理之中。
元吉把玩着空杯,白皙的指尖摩挲着有豁口的杯沿,说:“师兄切勿自惭形秽,修道难,我也是图个多活几年。得道飞升,我不指望。”
“有趣。”刘台镜开了壶盖用竹舀盛水,他不动声色的抬眸,“元师弟修道不为成仙得道,难道为了俗世的荣华富贵?”
“谷内同门为了破心魔四散九州各地,有为百姓、乞丐、官僚,无所不用其极。”元吉似出了神,指腹在无意间划破,渗出了血,“荣华富贵皆在一念之间,谁又能不动心呢?”
他说完话才反应过来,双指搓揉,血越染越红。
刘台镜从怀中递了帕子,等元吉接过才说:“这世间令人动心的东西很多,你何苦庸人自扰?”
雨势大了几分,湖波涟漪点点,水声哗哗,朦胧的雾气拂进舟棚,令刘台镜的脸庞多出几分朦胧的出尘。
他一身月陇黑纱道袍,长发扎成马尾,俊美的面容加之温文尔雅的气质,显现出别样的柔情惬意。
这是男人少有的特质,他柔的像是清澈的水,叫人与之相处觉得莫名舒服。
元吉尴尬一笑,刘台镜垂下头,气氛顿时变的有些微妙。
刘台镜沉默少顷,借着倒茶的功夫说:“过些时日我就要出谷了。”
元吉端起茶盏抿了口,问:“去哪?”
刘台镜顾自垂首勺水,嘴上应答:“崇都。”
元吉有些明白地颔首:“刘师兄决定入世了?”
刘台镜点了头,举杯抿着茶。
如今的修道者为了破镜都纷纷入世,为了隐藏修身份,他们都在俗世中有各自的职业。比如在朝当官的就不少。
嘭。
刘台镜搁了茶杯说:“待在谷内我心不定,总得找个法子解决心结,崇都也许是条出路。”
元吉好奇地问:“决定好要做什么了吗?”
刘台镜肘撑小几一角,托着腮,神情慵懒地说:“百兵堂的伍陵豪大师兄在崇都司职考工令,我与他关系不错,打算托他谋个营生。”
他这话说的可怜兮兮,修道者入了世也是凡人,要吃饭睡觉,开销用度,和常人比没什么区别。
而开渊谷在四派中开设堂学复杂,百兵堂就是专研兵器打造一类的堂门,门下的弟子皆是工匠,打造手艺出类拔萃。
太仆官吏中考工令掌管制作兵器,弓弩刀铠,也是该堂弟子最佳的去处。
可元吉反倒觉得诧异:“刘师兄是占星堂弟子,去干铁匠营生岂不自相矛盾?”
占星堂主学观星卜卦,在市井中就是算命的。
茶壶内的水花在烹煮间冒泡,蒸的刘台镜的脖颈渗着露珠。
他搁了盖子揩去锁骨上的汗,苦笑说:“总不能去摆摊算命吧?门内的师兄弟早早警告我,这一行在崇都容易遭人毒打,说是行骗行当。碍于铁则,我们连还手的胆子都没有。”
这画面当真是栩栩如生,元吉都能想象到占星堂弟子拄着竹竿,沿街吆喝的模样。
他哑声失笑,随即规矩地回应:“师兄说的是。”
这时船头的鱼竿抖了抖,元吉起身抬竿一拉,勾上来一条肥大的鲤鱼。
他摘了钩,将鱼放进鱼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