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里,宫妍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虚弱的儿子,悔不当初。
若不是她轻信他人,又贪慕富贵,何至于早产害得她的亲骨肉先天不足?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她一个弱女子,什么法子都想不出,只天天流泪。
宫妍和吴良都是渭南人,都是因为家里太穷,才被卖到上京为奴的。
她八岁进建安侯府,生平第一次能吃饱肚子,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她脑子笨,学了好久都认识不到几个字。手更笨,算盘学不会,针线不行,针脚粗得很。就连最基本的厨艺煮补品什么的,也老是掌握不好火候,糟蹋几次材料后,教习嬷嬷便只让她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了。
宫妍唯一好处就是长得好看,所以后来被左从芸提成二等丫鬟,毕竟带得出手嘛。与建安侯见面机会多了,宫妍也曾有过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建安侯与夫人情深,贴身都是几个小厮伺候的。当宫妍看到针线房里那个手极巧的秋菊,借着给侯爷送衣服时,主动脱了衣服勾引。结果被侯爷命下人就那么把秋菊裸着身体扔出来,活活打死后直接扔去乱葬岗!
宫妍那攀龙附凤的心立刻灭了,她想活着,穿得体面好看,顿顿吃饱饭就好。其余的,她知道自己脑子一般,还是别想了。
吴良是府里面管仓库的小厮,经常四处走动,两人都是同乡,不知不觉便好上了。
两人暗中偷欢几次,瞒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直到宫妍葵水近三月未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怀孕了。
宫妍惊恐万分,找了个机会告诉吴良,吴良吓了一跳,交代宫妍务必小心,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侯府里边的奴才,不禀明主子就私相授受的,皆会被重罚。宫妍清楚好歹,自然瞒得密不透风。
过几天,吴良开心无比来找宫妍,说他已经筹到足够银两,让她不要急,过两天有人会来赎她出府。
果真,第三天就有一个刘嬷嬷求见左夫人,说是宫妍的家人,如今家里好起来了,想赎宫妍出去,帮她找一门好亲事嫁了。
建安侯府向来宽待下人,左夫人免了宫妍的赎身银子,又赏了她几件好衣裳首饰并二十两银子,才销了卖身契送她出府。
喜不自胜的她不知道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她!
刘嬷嬷居然将她带到一座小巧的两进院子,四个丫鬟殷勤无比地迎上来帮她拿包裹行李,伺候她梳洗更衣,吃喝衣着,日常皆尊称她为“夫人”。
宫妍揣度着她现在的日常用度,虽比不上建安侯夫人那么豪奢,可也比得上一般官宦富贵人家小姐夫人了。
刘嬷嬷只让她安心养胎,等吴良前来自然一切明了。宫妍虽颇有不安,可是又享受无比。
吴良每隔三五天就来看她一次,柔情蜜语,也只叫她安心养胎,宫妍渐渐就习惯这样贵夫人的生活了。
宮妍身体健康,胎儿平安成长。
怀胎快八月的时候,刘嬷嬷跪在宮妍面前,哀求宫妍帮她一个忙。这几个月刘嬷嬷和四个丫鬟将她伺候得极好,她连忙扶起刘嬷嬷,询问详情。
刘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宫妍哭诉:“宫夫人,老奴的家主,被建安侯害得家破人亡哪!老奴此番前来上京,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替老奴那命苦的家主一家老少几十口人报仇雪恨的!”
这两个月来,刘嬷嬷和四个丫鬟不时和宫妍说一些建安侯如何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欺压百姓敛财的事情,潜移默化,宫妍自然相信刘嬷嬷。
宫妍扶起刘嬷嬷,心下为难:“嬷嬷,我不过是个侯府二等丫鬟,平日里侯爷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侯爷为非作歹的证据我拿不到啊!”
宫妍知道,官府做事讲究证据,建安侯书房肯定大把,可她已经出府,又挺着个大肚子,哪里有办法拿到手?
“不需要夫人去找建安侯的罪证,老奴只想先搞臭建安侯的名声,让他被人唾骂,至于其他,树倒猢狲散,建安侯名声没了,其余肮脏龌龊事自然掩不下去。”
吴良也频频劝说宫妍,若是建安侯将孩子认下来了,那将孩子放在建安侯府里边养,肯定比跟着他俩好百倍。建安侯府为了面子名声,至少也要将孩子养大成人。
若是没认下来,也没关系,他们帮刘嬷嬷这个大忙,平白得好几千两银子。银子到手,到时候他们夫妻俩找个偏远地方藏起来,再买上几百亩地做富家翁,也好过给别人为奴为婢。
宫妍听吴良说得头头是道,满眼都是富贵日子,自然是答应的。于是听从刘嬷嬷的计策,在建安侯府前演了那么一出,结果惨败!
吴良如今了无音讯,估计凶多吉少。而她一个弱女子,得罪两个侯府,能落个什么好?
宫妍泪眼蒙眬地看了一眼她的儿子,心一狠,解下腰带,投缳自尽。
她祈求自己的死至少能平息两个侯府的怒火,不要为难她的儿子。“回春堂”善名远播,每天过来照顾她的那个医女,是个善心人,自会安顿好她的孩子。
宫妍自裁的消息,回春堂第一时间便告知锦潼。锦潼感叹了几声,然后让武安帮忙找一户需要孩子的殷实人家,把那个孤儿送过去养着,也算是件善事了。
————————
虽有圣主的万字言安慰,陆子挴还是抱着把命丢到南疆的觉悟,一路艰苦跋涉。
风尘仆仆离目的地还有百八十公里,一身尘灰陆子挴,就被等候已久的郑祺琰亲兵,簇拥着周到体贴护送着到铁甲军大营。
郑祺琰亲自出营迎接,态度十二万分恭敬,把陆子挴都整不会了,只拱手连连和郑祺琰说着毫无营养的废话。话说他一个被贬罪臣,不是应该由他主动先拍郑祺琰马屁的吗?
他自认是一介铁骨铮铮的谏臣,做不下那等为五斗米折腰的下作事。不过,炙手可热的正一品平宁侯爷对他笑脸相迎,他不好黑着个脸吧。
于是两个假笑中年男和谐寒暄两刻钟,郑祺琰便单刀直入了!
陆子挴随着郑祺琰四处勘察一番,内心百感交集,一将功成万骨枯,最惨皆是百姓家啊。
秋水河一边十几座城被洪波搜刮得几乎一干二净,另一边则被郑祺琰筑水库,堵秋水河下游,引水淹了洪波大军所在春水城等三城,满地狼藉,不堪目睹。
两岸满目疮痍,陆子挴心中暗骂:匪过如梳,兵过如箆。如此惨状,怕是十年也恢复不了。
虽说郑祺琰有将被洪波俘虏的百姓解救出来,并且从他到南疆,便一直有派士兵四处帮着百姓重建家园。另外开辟荒山,准备大力发展农耕,努力得很。
问题是,郑祺琰打仗特别行,这个管理百姓什么的,就不怎么专业了。晋王虽有偷偷派几十个幕僚前来帮忙,可惜还是少了一个能够统领大局的人才。
陆子挴的过往履历公孙无忌仔细研究过,是个能够独当一面,治理好一方百姓的人才,所以郑祺琰自然要好好巴结巴结他。南疆百废待兴,就靠陆子挴了!
南疆可是难得的富裕之地啊,洪波兵败逃入深山,来不及将搜刮的金银财宝带走。郑祺琰派人清点,成色极好的狗头金,足有三千余万两,别的不说,单此一项,可抵朝政五年收入。其他奇珍异宝,也足足装了数百车,还不说这些都是郑祺琰大军搜刮后剩下的呢。
大熠朝自开国以来,领兵打仗的将军打胜仗的时候,都是默认手下兵士自行搜刮战利品的。
前提条件是:不闹出人命,搜刮财物能自己搬得动带得回去即可。至于剩下的,清点一下,将领自己昧下一部分,其余上缴国库。
那狗头金一大坨一大坨碍事得很,需得重新融成金锭。郑祺琰表面上一点不剩,装了上千车,陆陆续续派兵押送到上京。直把圣主喜得年轻两岁半,去他媳妇祥瑞楼那里捧花魁小蛮,腰板子都挺得理直气壮得很。
如此富庶之地,只要治理好了,就等于晋王有了个后备粮仓,为晋王上位多了个筹码。郑祺琰自然上心得很,连续几天都派人陪着陆子挴四处勘察,制定计划。
陆子挴废寝忘食,一城一城帮百姓重建家园。兴农业,发展手工业,又支持南疆与各地通商。
郑祺琰看陆子挴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便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洪波如今与回鹘勾结,一举将其歼灭谈何容易。郑祺琰启奏圣主后,重整四十万大军就地驻扎。
大军依旧兵分四路,两路天天操练以备随时可战斗。一路开辟荒地种植农作物,将来大军撤离南疆后,可留给百姓耕种。一路帮着陆子挴,顺带还可以帮郑祺琰刷一波好名声。四路人马轮流着换,南疆在陆子挴的治理下,也日益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