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惊骇之余，也是醒悟过来，这个世界，可并不局限于云州，诸多神秘尚未揭开面纱，修行之路还很漫长。

如此强大的血脉魔皇族，也有被屠尽的风险，云州之外，还不知是怎样波澜壮阔的大世界。

“而魔心莲，是魔族不可或缺的宝物，此花功效壮大心神，与魔族正是绝配。万年以前，魔族占领之地，都会遍洒魔心莲的种子，幽冥海自然也不会例外。”

“魔心莲十年而生一瓣，三十六瓣确实可以修复识海，其上还有最高级的七十二瓣莲，是血脉魔族专享，若非赐予，其他魔族不得私自吞食，这是刻在灵魂中的训诫，没有魔可以违背。也有传言说，这就是血脉魔族可以提前拥有灵智的秘密。”蜃魔缓缓道来。

梁天捕捉到其中关键，问道“也就是说，寻常魔族，哪怕是天魔，最多也只能利用三十六瓣莲。”

“是的。”

梁天突然心生忧虑，依照蜃魔所言，现在魔族的中坚力量乃是虚空魔族，血脉魔族早已罕见，恐怕在这幽冥海中，恰恰是三十六瓣莲最受重视。

梁天此前只当它是种寻常草药，想着仔细一些未必不能浑水摸鱼，但现在看来，夏芷此去，无异于虎口夺食，魔海深处不知潜伏着多少天魔，实在是过于凶险。

不行，得去阻止她，梁天当即下定决心，自己有着《雪相无形》的隐蔽，这才勉强从天妖手中逃脱，若是天魔有心看守，恐怕夏芷还未靠近就要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你觉得天魔能伤到我吗？”临行前，梁天目光看向不远处翻腾的魔雾，随口一问。

蜃魔沉默了许久，这才传音过来“未必。”

梁天并不感到意外，论及身份，蜃魔已经脱离了附庸魔族，归入虚空魔族之中，分属平级，是无法互相压制的，那么它死心归附的缘由，定是怀疑他是血脉魔族了。

梁天虽不知他免疫魔族能力的源头是什么，但既然能够豁免蜃魔之力，那么想来其他虚空魔族便也不足为惧了，再不济，到了幽冥海中，蜃魔可以放开手脚，肆意行动，他至少有一个天魔八重境的倚仗，安全倒是无虞。

夏芷刚走没多久，还带着小白，追上她并不难，但是要如何说服不远处的蓝溪和林嬛，这倒是个问题。

没有什么好理由，于是梁天干脆选择了不说服，他跟蜃魔低语了几句，登时一道极强的魔念蔓延而出，笼罩了两人，瞬间便将他们扯入幻境之中，沉沉睡去。

梁天捏碎一道隐匿阵法的阵玉，护住他们，随后不再停留，升起云朵，径直冲入幽冥海中。

同样的事情梁天不会允许它发生两次，幻境的操控只在蜃魔的一念之间，梁天叮嘱它，若是阵法破碎或者两人受到攻击，便立即撤掉幻之意境，让他们能立即醒转过来。

届时，即算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也会及时知晓，火速赶回，绝不会像胖子一般消失得悄无声息。

魔雾之中。

眼前的景象颇有些骇人，各色的光团雾气肆意飞舞、呼啸而过，漆黑的魔气充斥了整片空间，下方的海面开满白色的小花，数量极多，却看着连花瓣都没有，不时便惊起波澜，海域难有片刻的安宁。

不过，梁天的待遇和蓝溪描述的完全不同，那些个四处流窜的光团雾气，还没有碰触到他，便已远远避开，四周或残缺或完整的魔念，也无一敢侵入他如今破烂不堪的识海。

小巧的贝壳从他的怀中飞出，又在他的肩头落下，庞大的魔念急速汇聚，最后凝聚出一个有如实质的胖娃娃，盘膝坐在贝壳之上。

梁天看着蜃魔这小巧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这就是你的人形？”

蜃魔在某些方面，还是单纯得很，没有听出梁天的揶揄之意，小脑袋点了点“我若化形，差不多便是这幅模样，但现在，只是魔念显化，不是实体。”

梁天也没再继续逗它，一指脚下的白色花海，询问道“这些便是魔心莲吗？”

“只是些花骨朵儿，一瓣都谈不上。幽冥海的外围，都是些低级魔物，稍有些年份的都被它们吃了，哪里能留存得下来。真正开着瓣的魔心莲，还要往深处去，魔族修为提升，对其品质需求也便越高，这才能容忍它们生长的时间。大人你要是想获取三十六瓣莲，恐怕也得找一株青涩的，等待那升瓣一刻。”蜃魔不无提醒之意。

梁天明白蜃魔的意思，长成的三十六瓣莲，恐怕早就被那些天魔采摘吞服、增强魔念去了，自己真正所要寻的，乃是三十五瓣，即将成熟的那株。

“帮我找找夏芷和小白的踪迹。”梁天环顾了一圈，四周都是差不多的色调和景象，极易迷失方向，自己虽然能够豁免魔念的侵蚀，但是心神无法顺畅动用，只好依靠蜃魔来追踪和寻觅了。

蜃魔庞大的魔念瞬间铺陈开来，没有丝毫顾忌，自家地盘，再加上天魔八重的修为，就算是在魔海中，也足以称霸一方了。

“大人，我搜寻到他们的气息了，我领你过去。”漆黑的魔气从梁天的肩头倾泻而下，威势直接碾碎了周遭几个不走运的魔念光团，凝聚成一片乌黑云朵，又有一道朦胧质感的白色光芒升腾而起，笼罩住梁天的身影，载着他疾驰而去。

无论是妖力还是魔气，本质上都是源气的变种，妖力融入了妖族的血脉，所以凶残诡异，而魔气融入了魔族的魔念，所以霸道侵蚀。

或许是因为魔族的魔念皆源自血脉魔族、分属同源的缘故，比起妖族血脉不同，性质也千姿百态的妖力，魔气几乎都是一般模样，漆黑、侵蚀、同化！

而那道白色之光，却是幻之意境的力量，幽冥海中，不乏人族武者存在，蜃魔跟着梁天也有好些年，很懂他的心思，十分贴心周到地帮他做好掩饰，这一路，身之所至，人、魔退避。

天魔境的飞行速度自不必说，四周景象倏忽而过，但梁天还是多多少少瞥见了幽冥海中的变化，魔雾越发浓郁，游离的魔念光团却肉眼可见地减少，分布不再那么密集，但每一个看着都更耀眼，显然境界也更强横，只是他现在心神未复，无法探查清楚。

那些幽冥莲的变化同样明显，随着不断深入，莲身上逐渐浸染了一层紫色，花瓣也越发多了，梁天身旁一闪而过的，便是一株淡紫十瓣莲，正微微摇曳。

“幽冥海，原本是各族共同的家园，平等、安然、据守一方，没想到，万年过去，魔族的等级划分竟这般严苛了。”蜃魔突然感叹。

梁天若有所思“天魔以下，浑噩无序，这一层层的境界梯度是如何形成的？”

肩上，蜃魔小胖手一摊，摇头道“我也不知。魔族降临幽冥海不久，便与其他两族开战了，那会儿还不似这般。或许是强者对弱者的天然威慑，又或者有血脉魔族出手了，若是它们的话，一念便可统率所有的魔了。”

“你们没有办法反抗吗？如你这样的天魔，也得屈服于哪怕新生弱小的血脉魔族？”

梁天早就有这个疑惑，魔族的上下之别，未免太过苛刻，血脉魔族，生而高贵，甚至可以说生来便是王，一人的荣耀和辉煌，却也埋葬了不计其数卑贱者的未来和梦想。

肩上的小家伙沉默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普通平凡的生命，与创世的神明，不在同一个层次，我们没有选择。”

“那么，修行的意义是什么？”梁天反问道。

蜃魔肥嘟嘟的小脸写满了纠结，略有些迟疑“大概就是活得久些，睡得长些，然后为大人们效死。”

梁天轻叹一声，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头顶，还别说，明明是魔念化身，却异常的真实“你当初只是魔的附庸，修行万年，不已然摆脱了奴仆誓约，脱胎换骨、成为虚空魔族了。既然魔念可以夺取，为何不能继续将之精纯提升至血脉魔族的程度？修行之人，本就是一群窃天之力、妄图比肩神明的疯子，不服、不甘，就是这条路的原动力。”

蜃魔被梁天的说辞惊住了，有些嗫嚅道“大人，我是无法对血脉魔族出手的。”

“活的不行，死的呢？死的也不行，我帮你灭尽魔念，这些都好解决。重要的是，你自己想不想，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上。”

万年的奴役和畏惧，没有一个附属魔族敢在心中，生出如此危险而大胆的念头，但蜃魔得到梁天的许诺，内心仿佛有什么被点燃一般，竟难以抑制地陷入对那般未来的憧憬之中。

“大人，你愿意帮我吗？”

梁天看到蜃魔眼底的光芒，很是欣慰，没有抉择的一生，实在太过畸形和悲哀，他无力去改变整个魔族，但是小蜃魔，几年下来，他早已习惯它的陪伴，有些情分在，自然是很乐意见它生出这一份不屈之心的。

“当然。”

梁天偏过头，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