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要记住不甚容易,要忘掉有什么难的?便道:“好。项兄,你给我演一遍吧。” 项天戈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木刀,说道:“那就行。郑公子,你的流字诀全无差讹,但妖字诀却大违正格。”说着,将刀立在胸前,吐了个门户,忽地一刀劈出。 当初谈伯伯教我这路刀术时,曾经跟我说流华妖月斩。他说这路刀法与斩影刀异曲同工,但出刀更为奇诡,尽是偏锋取人。但谈伯伯教我的这路刀,前半段确是奇诡"> 我心想要记住不甚容易,要忘掉有什么难的?便道:“好。项兄,你给我演一遍吧。” 项天戈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木刀,说道:“那就行。郑公子,你的流字诀全无差讹,但妖字诀却大违正格。”说着,将刀立在胸前,吐了个门户,忽地一刀劈出。 当初谈伯伯教我这路刀术时,曾经跟我说流华妖月斩。他说这路刀法与斩影刀异曲同工,但出刀更为奇诡,尽是偏锋取人。但谈伯伯教我的这路刀,前半段确是奇诡">

十七、骤变将临(中)(1 / 1)

我心想要记住不甚容易,要忘掉有什么难的?便道:“好。项兄,你给我演一遍吧。”

项天戈从我手中接过了那木刀,说道:“那就行。郑公子,你的流字诀全无差讹,但妖字诀却大违正格。”说着,将刀立在胸前,吐了个门户,忽地一刀劈出。

当初谈伯伯教我这路刀术时,曾经跟我说流华妖月斩。他说这路刀法与斩影刀异曲同工,但出刀更为奇诡,尽是偏锋取人。但谈伯伯教我的这路刀,前半段确是奇诡妖异,但到了后半段却显得十分平实。此时项天戈使来,前面很多招术与谈伯伯教我的都一样,但后面就越来越有异,到最后几式更是截然不同了。

原来这便是正宗的流华妖月斩。我凝神静气地看着,项天戈这人的性情有点一板一眼,但刀术走这种诡异多变的家数时却也全无滞涩。正看着,项天戈将木刀一收,人也站定了,说道:“郑公子,这路刀便是如此。”

我点了点头道:“的确后三路全然不同。”

我正在心中揣摩着项天戈所传这后三路的奥妙,却听得他忽然道:“郑公子,那位安妮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我怔了怔,抬起头道:“问这做什么?项兄对安妮小姐很有兴趣么?”

我对安妮小姐还真的挺有兴趣,听项天戈关心她时,心里多多少少有点酸。项天戈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有点奇怪。李议临这人虽然也是个花花公子,但他向来自命风流,从不强迫那些女子,所以不常跟公义组的人一块儿出去。他让那些仆佣追赶安妮小姐,实在很奇怪。”

我的心微微一沉。其实,我也一直有点奇怪,她是那些拳场主的女儿,又卷入福寿·膏走私中,只怕不是个寻常女子。而且她听得我舅舅是傅雁书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种惊愕,分明有深意在,让我捉摸不透。只是我实在不愿去怀疑安妮小姐,便道:“那个李议临只怕恼羞成怒了。这种花花公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安妮小姐又是个年轻女子,自不好意思说出他到底干了什么。”

项天戈脸色一黯,说道:“也是。”

他眼中浮起了一丝哀伤,我知道他定然又想起了被公义组害死的妻子,忙道:“项兄,你还是将这后三路细细教我一遍吧。”

一说传刀,项天戈倒是精神来了,说道:“好。”

流华妖月斩的流字诀和妖字诀其实乃是相辅相承,项天戈说这两诀配合着用,威力比单用大得多。其实真正的流华妖月斩还有个“斩字诀”,这三诀配合在一块方为全套,威力更大,但斩字诀乃是俞氏家传之秘,绝不外传,所以不论是他父亲还是那个姓萧的师伯,虽然都已出师,也没能习成斩字诀。我问他还有没有会斩字诀的,项天戈说他当初听父亲说起还有个师弟乃是俞师傅的亲生儿子,他定然会斩字诀。但那个姓俞的师弟早就全无音讯,当年南北交锋,战火连绵,很可能已经过世了。我听得又是心痒难搔,又是失望。流华妖月斩这路刀术不亚于斩影刀,斩影刀刚猛有余,利远不利近,而流华妖月斩更偏向于小巧,利近不利远。两者若能配合,则攻守兼备,练成了纵是宣叔叔大概也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转念一想,天下终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这般一想也就释然。

学了半天刀,天色已近黄昏。我对项天戈说下月再来找他练刀,便告辞走了。本想要他别再去伏击公义组,但想来以他的性子是万万劝不回来的。好的魏怀贞他们三人被我一顿豪宴排平,魏怀贞也答应不会再去帮助公义组,那么项天戈多半不会再遇到什么对手了。

回到水明王府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今天水明王府中叫了那鸣翔班来演全本《同心记》,分上中下三部,吃罢了晚饭便开演下部。全本的《同心记》难得见到,毕竟要连演六个时辰,纵然当中可以休息,对戏班来说也极为吃力。我去拜见舅妈时,舅妈正和阿妙准备吃饭,舅舅却还没回来。舅妈招呼我一块儿吃了好去看最后一部《同心记》,她倒是和沈宝英一样,也是这出戏的狂热爱好者,吃饭时还哼哼着戏中郡主的唱段。我见阿妙在那儿也是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嘴角还沾着个饭粒,便替她摘了下来扔了,问道:“阿妙,舅舅怎么还没回来?”

阿妙一边嚼着饭说道:“阿爹还没回来呢。翰白表哥,你看过那个何慕雪没有?”

我道:“阿妙,你也喜欢何慕雪?”

阿妙道:“还好吧。我们学校里常在说,不过我更喜欢那个金不换。”

阿妙说的“金不换”也是戏中的一个人物,乃是何慕雪卫戍的同伴。这个金不换是个武丑,每次一出现除了插科打诨,便是翻跟头打虎跳,小孩子都喜欢看。

舅妈一听阿妙说喜欢金不换,伸过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阿妙,吃饭的时候别说话。金不换有什么好看,何慕雪、郡主和韩飞红那几个,长得才好看啊。”

阿妙被舅妈说了两句,不敢多说,低头扒着饭,嘟囔着道:“金不换才好看。”

我心中暗笑。那个金不换因为在戏里是个丑角,所以涂着白鼻子,身上的衣服也是松松垮垮,一出场便引人发笑,但在阿妙这样的小孩子眼中,这样的模样比俊朗俏美更好看吧。舅妈这么爱看戏,生了个阿妙看来和她的品味大不一样。

因为舅妈让阿妙吃饭时别说话,我也不敢说了,安安静静地吃饭。只是我不开口,舅妈却忍不住了,问道:“翰白,你今天一天都没回来,待会儿一块儿看戏吧?”

我对看戏的兴趣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想看看扮何慕雪的王仙客到底如何,便道:“好啊。舅妈,你看了一整天了吧?”

舅妈笑了笑道:“是啊。其实全本我也看过四遍了,折子戏看过了总有二三十段,但总看不厌。王仙客的戏我还是头一回看,他唱得真不错。”

吃完了饭,又歇了一会,院中戏台上重又开始了《同心记》的下本。下本头一折便是《替死》,说何慕雪被红叶组陷害,当成杀人凶犯下狱,马上要上断头台,正与韩飞红生离死别之际,幸得嬗婵郡主说情,渐缓处刑。这时何慕雪曾经救过的一个名伶何秋霜替何慕雪上了断头台,将何慕雪救出大狱,何慕雪得知此事,发誓更要查出红叶组替何秋霜报仇。他在金不换协助下设连环计诱出红叶组的副首领,经过一番打斗将其擒获,得知红叶组首领的真正下落,再化妆成副首领去约那首领在江枫渡见面。最终才发现,红叶组的首领竟然是他倾心爱慕的韩飞红,何慕雪又是震惊又是痛苦,在江枫渡红叶桥头与韩飞红最后一战。这一段打斗其实就是一段舞,因为要转八个圈子,称为“八大旋”。由于设计精妙绝伦,极受人激赏。但也是因为设计得太精妙了,一般的伶人吃不消演,因此最后这一折的《红消》往往会将这段舞剪掉不演,顶多也就转一个圈以避重就轻。只是王仙客名列八小仙第三位,扮韩飞红也是个名伶,又是在水明王府演,因此这折江枫渡决战绝不敷衍,会演足八大旋。舅妈这等戏迷连前面长长的两本都要看得一点不漏,这最后一段绝唱更是不肯放过。只是陪着舅妈看了一天戏,阿妙着实有点累,开始时金不换上台她还乐不可支地看着,待几大段长长的唱段一来,她立时就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坐在阿妙边上,见她在椅子里已然快要坐不稳了,舅妈却是精神十足地盯着戏台上看,根本没在意阿妙已是睡意矇眬,忙道:“舅妈,阿妙要睡了。”

舅妈正在跟着台上的王仙客哼哼,一开始都没听到我在跟她说。我又说了一句,她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阿妙,轻轻拍拍她道:“阿妙,你困了么?”

阿妙轻轻翕开了眼,马上又闭上了,哼哼道:“妈,我困死了,要睡觉。”

舅妈有点犹豫。我知道她的心思全在戏台上,若是带阿妙回房,只怕会错过,忙道:“舅妈,我带阿妙回房去吧。”

听得我这么说,舅妈马上道:“好啊好啊,翰白,麻烦你了,带阿妙去找奶娘睡下后,你再来看吧。”

“奶娘现在在哪儿?”

“奶娘不看戏,就在阿妙房间隔壁。”

今天水明王府请了戏班来演全本《同心记》,也是给阖府工友的福利。别个戏搞不好有谁不要看,《同心记》却是有唱有打,扮相又俊秀美丽,连我这等对戏兴趣不大的人都想看看,真不知阿妙奶娘为什么不会看戏。只是舅妈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问,反正离最后一段的江枫渡决战还早,王仙客的扮相我也看过了,的确很是俊秀,沈宝英见了肯定会尖叫起来,不过在我眼里也就不过如此,便拉着阿妙小声道:“阿妙,走,回房睡去吧。”

带着阿妙回了房,她真个已困得不行,一路都有点跌跌撞撞。阿妙的睡房隔壁便是奶娘的房间,里面果然正点着灯,却传出一些细微的吟唱之声。这声音很低,听不出是什么,但听来却有点熟悉,不知哪儿听过,多半是哪出戏。看来奶娘不是不爱看戏,只是不爱看《同心记》罢了。我敲了敲门道:“奶娘,你在么?”

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奶娘拉开了门出来,一见我便道:“郑少爷,什么事么?”

“阿妙要睡了,麻烦奶娘你领她上床去吧。”

奶娘答应一声,拉着阿妙的手进了隔壁。这儿是女眷的居室,现在虽然没人,我也不好多呆,正待要出去,一眼瞟到奶娘房里,却见里面设了个神龛,还点着两支蜡烛。帝国人大多信仰法统,其实五羊城的法统信徒也有不少,奶娘很虔诚吧。

我走出楼道,却听得院中传来一阵轰然大笑,定然是那金不换又登台了。下本有一折《扫堂》讲何慕雪和金不换两人搜寻线索,金不换与红叶组四天王不期而遇。虽然不敌,但金不换想尽各种方法与四天王周旋,最终撑到何慕雪前来。这是金不换大出风头的一折,窜上跳下,身段极多,也极为讨好。演金不换的这伶人能入阿妙之眼,手段当然不坏,可惜阿妙现在已经睡熟了,也看不成了。

若阿妙醒来知道自己错过了金不换这一段戏,不知会不会哭闹。我苦笑了一下,心头却忽地微微一痛。

我妈的戏瘾虽然没有舅妈那么大,其实也不算小。只是我家住得偏僻,父亲又向来不爱看戏,所以很少去看戏。如果妈在这儿,她和舅妈两人肯定会结伴看戏,舅妈也不会有没人说话之憾了。只是现在我与父母远隔数千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在家时我总是羞于承认有这么个被视为卖国贼的父亲,但离开了,却发现我其实也很想念他。至少,父亲在身边时,我都不用担心什么,天大的事父亲也会帮我顶着。

可现在,总得自己去顶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过完秋灯节,马上就要回明心院了。陆定宇一直窜掇着我去教训续王子一顿,但上回我因为不擅骑马,反而被续王子教训了一顿。以续王子的性格,他肯定不肯放过我。陆定宇这人甚是执拗,当初在续王子枪下吃过一次亏,就总想报复,可又不能直接报复,所以就想拿我当枪使。秋灯节放假过后,他必定又要逼着我练马术去了。我现在的骑术虽然已经进步了许多,可仍是远比不上续王子。要是再比试,我多少仍会吃亏,除非能和他在步下比。只不过明心院更注重枪马,我枪术肯定不输,但骑术要在短时间里追上,实不太可能。

搞不好,我还要再吃好几回亏。我不由苦笑了一下。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可以拉近我和陆定宇的关系,至少他现在和我算是同舟共济。和他做朋友,总比做仇人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