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斗胆一问,当年绝天门的掌门前辈正当春秋鼎盛,不知如何离世?”柴荣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智璇缓缓道。
“智璇,你知道真相吗?”一阵惊雷之声和这句话同时传来,这句话没有压住惊雷,但他的空明之声却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本就光线昏暗,柴荣一抬头,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已从屋外夜幕之中缓缓移步进入,老者是鬼谷子颉跌博,少年是其徒弟聂远。
“好久不见。”智璇感慨道。
“算来,你当和尚有数十年了吧。”鬼谷子道。
柴荣向来多心,此刻又疑心这句话莫非是提示智璇大师既然已经遁入空门,便不该在小辈面前再提旧事吗?
“三个轮回有余了。”智璇道。
柴嫣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鬼谷子和智璇的对话上,她就坐在鬼谷子旁边,装作随意张望的样子,借机偷看鬼谷子身后的聂远。
聂远一身灰衣打湿了许多,头发也几乎湿透了,贴在额前,那把青霜剑仍负在背上。
柴嫣小心翼翼地向侧后方移了一些,突然感到一阵冷气,不知是来自庙门还是来自聂远,她身上有一点伤寒,连打了两个喷嚏。
柴嫣在一众前辈谈话之间自己突然失态,颇为尴尬,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往后退了退。
“在下的剑太冷,姑娘不要太靠近。”聂远小声对柴嫣说道。
柴嫣微微一笑,表示无碍。
“你的人比剑更冷。”柴嫣心里想道。“可是我偏要靠近。”
“那些陈年旧事,你又何必再提呢?”鬼谷子突然对智璇道。
“颉跌兄是对此事最为了解之人,既然颉跌兄不想多说,贫僧也不敢妄谈。”智璇缓缓道。
“那我师父到底是不是恶人?”郑恩对江湖长辈的交情并不关心,最初便只是想问出师父的底细。
“他不是恶人。”鬼谷子道。“但也不是好人。”
“前辈真的不肯明说吗?”郑恩问道。
“老夫若是你,就不会多问。”鬼谷子冷着脸道。“回师门负荆请罪。”
“施主请回吧。”智璇也道。
“师门我暂时是不回的了,我师父脾气暴躁,饶不了我。”郑恩直言道。
“这人真是心直口快,鬼谷子命他回师门请罪,他纵然不肯,自己离开便是,也不必说出来。”柴荣心想。
“智璇我们许久未见,竟在这破庙里见面,你来这里所为何事?”鬼谷子问道。
“不为何事。老衲深居日久,如今出来遍行天下,希望有所悟道,路过此地。”
“你读了这么久的佛经,可悟出来了什么道吗?”
“不敢妄言。”
“几十年你没能悟出道来,并没有什么,我鬼谷千年来悟出的道,你又不肯听。”
“道并非只有一种,老衲并非不听鬼谷之道,老衲只是不尽信鬼谷之道。”
“你知道什么是鬼谷之道?”鬼谷子厉声反问道。“当年你决心传道救民,传了几十年,救得了世人吗?”
“阿弥陀佛……”智璇长叹。
聂远站在一旁,又感到一些吃惊。师父向来是很平静的,这趟出行,他已经生了两次气。不过他只是心里暗惊,面貌上却一直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柴荣也感到吃惊,他吃惊的是这位鬼谷掌门何以对另一位得道高人语气如此气恼。不过他依旧一如平常地保持着镇静。
“颉跌兄还在因为当年的事责怪贫僧吗?”智璇问。
不过智璇问对了一半,鬼谷子还在责怪他,但是并非只是因为当初的事情。
“你这几十年来,说要以道渡人,可渡了天下众生吗?你总是不肯承认当初是你做错,你在逃避。”
“颉跌兄运筹帷幄,又算到了所有吗?”
鬼谷子说话已经动了很多气,可是智璇依然是这么平静地说话。
“我最没有算到的地方,就是你。”鬼谷子说这句话时已经少了怒气,多了不屑与嘲讽之气。
两个故人的对话之间,柴嫣所有感官接收到的,却只有旁边那个灰衣少年的信息。
灰衣少年只是静静地站着,柴嫣听到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她心里,好像是雨声在代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柴嫣听到聂远问。
其实聂远也并没有问,只是柴嫣总在觉得是雨声遮挡住了聂远的声音,他问了,是自己没有听到。
“我叫柴嫣。”柴嫣终于忍不住说。
聂远突然听到柴嫣说话,转头看向了她,在这个有着长长的睫毛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的女孩面前,聂远如同脸上结冰的面瘫一般说道“在下聂远。”
柴荣的感官接收到的,是一宗错综迷离的江湖旧事,也许是智璇为了弥补自己对鬼谷子的过错才出家为僧。
人孰无过?只是得道高僧回想起自己年轻之时的一时糊涂,往往便是连连摇头,连声“罪过”,可智璇仿佛并不接受鬼谷子的指责。
郑恩则对这鬼谷子和智璇大师的两人旧事丝毫不感兴趣,早已自己走开。
“往事已矣,颉跌兄今日难道是算准了贫僧的行迹,要和贫僧辩个明白吗?”
“并非。我来此地,是为我鬼谷门内之事……”
“打搅两位长辈。”一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鬼谷子的谈话。鬼谷子并不生气,转头看向说话的郑恩。
“天色一早,我便离开此地,特此告辞了。剩余僧众,无赖已久,前辈随意处置吧。”郑恩说道。
“远儿。你来选,你要怎么做?”鬼谷子突然问道。
“好生训诫一番,驱离此地。”聂远道。
柴嫣比聂远更着急看鬼谷子的反应,鬼谷子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认可了聂远的回答,还是表示自己听到了。